奶奶的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从她的年龄还是个位数时便是如此了。

但她硬生生做到了将家具的位置一遍遍摸熟悉，也硬生生做到了黑着世界做饭、炒菜。

我们为她穿好针线，她便可以按照手感自己去缝衣服。

从她娘家的砖瓦楼、到我爷爷老家的木墅、再到颜家湾搬了三四次的家皆是如此。

她有一个自己用布料缝的钱袋，里面各种种类的钞票分明，一元、两元、五元、十元、五十、一百。

时不时会让我和弟弟为她重新清点。

但是她千防万防，防不过我……

我和弟弟会在周末晚上故意不关灯，以看书为借口来补作业，平时周末可能还会思考一下，暑假寒假结尾那就彻底疯狂，数学作业1234，英语作业one two three four，语文作业不会、可以、不知道；表达了作者对故乡的思念之情。

不管哪个作者，反正思念就完了，白居易咋了？李白在我笔下都要思乡。

我们往往熬到大半夜，熬到奶奶酣睡才想要睡觉，这和时候就要看我和弟弟谁先写完了，他先写完就必须等我写完才能入睡。

如果我先写完，我就会直接提前关灯，那他就会因为提前关灯而补不完作业第二天早早爬起。

我怀疑他现在凌晨六点爬起来玩csgo就是那个时候留的陋习。

……

现在，奶奶听到我的衣服上有油渍，第一时间就想到是我又和某个“滚友”打架了。

我一阵解释才让她信服那是我装丸子时漏的汤。

“这么大了还不爱干净，看你以后找不找得到婆娘……”

她一边将我的衣服放进桶里浸泡，一边骂骂咧咧地责备道。

而我却丝毫没有注意道她话里的重点，而是看着锑锅里的热水一个劲牢骚：

“哎！又要洗澡，我不喜欢洗澡……”

……

下午的我焕然一新，用手指将头发朝左右两边盘，想象自己是《爆裂飞车》里的飞轮。虽然我是寸头、也没有一袭蓝发，但想象是无限制的。

临近毕业，小学的课开始减少了，大多开始鼓励我们放松或者为我们洗脑。

洗脑就是想让我们留在这里读初中，老师一遍又一遍讲述这个学校是被哪个名人捐钱所修、哪个同学的父母曾在这里毕业、哪个老师又曾获得过什么荣誉，最后连校长都不请自来了。

他们的一番发言说得我无比感动，但校长一走，我便立即回想到中午房东和奶奶的对话，为校长诚恳的邀请表示惋惜……哎！可惜这个校长挺好的，他还请我们吃过饭。

放松，就多了去了。什么体育课增多啊！美术课恢复课表啊！什么音乐会狂欢啊！比比皆是。

他们甚至将推延了两年的郊游活动改到了我们上初一时。

呵呵！留在这里上初中就可以在初一时体验郊游的快乐啦！

……

课程被堆的很紧，今天下午上了半节自习课，我们便要去音乐狂欢了。

其实那半节课我们班也只有少数人在看试卷，大多都在说笑。小学生眼里是没有“自习”和“习题”以及“高考真题”这些词汇的。

我自然没有试卷可看，便埋着头在草稿本上画画，什么都可以画，画数学书上的小明、画语文课文上的插图、还有……画她。

我坐在后面几排，一眼可以看到班上的很多人，包括crush在内。

下午的易嘉扎着和上午一样的偏马尾，她正埋着头抄写笔记，双眼玲珑、未羞却娇。

她一袭黑发如寒泉垂下，垂过右肩，悬于桌前，散为华酥，如果将其作入画里，那肯定要历史最伟大的书法家兼画家用毛笔写下“竖”的笔画才能般配。

窗外光影作伴，悉悉响动，叶状阴影贴在她的脸颊上，我竟花了眼，那阴影反而成了她的装饰品。

她的前世应该是一只蜜蜂，因为光打在她肌肤上时，我看到了粉状的光晕，像是蜜蜂刚采完花蜜身上香粉四溢的样子。

我曾有幸看到过她哭，但我不愿去为她擦去眼泪，因为我正沉迷于她那精美的画颜，她流泪却又故作坚强的样子惹人生怜。她像冬天撒娇的北极狐，连抽噎声都能给人魅惑；又仿佛是吸走了我们全部烦恼的葫芦，让我忘记了一切悲伤事、忘记了解题思路、忘记了自己正在课堂上。她一个人哭，周围人都在沉默，似乎正享受其中。

看着她哭，我有将她楼入怀里的冲动，让她的眼泪擦在我的衣服上，脸上的晕粉也可以，我悄悄履两根头发也行。让我的衣上沾有她的体香，随后我会将这件衣服带回家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但我没这样做，因为我知道，在她周围会有离她更近的人、和她更亲的人走到她面前安慰她。

擦过眼泪，她双眼微肿的样子似乎更加迷人了。

我曾思考过我是否真的喜欢她，因为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允许她哭的，难道我只是沉迷于她的美貌？可是班上人普遍觉得她的颜值排不进前三，而在我眼里，她却是完美的……这算是喜欢吧！

转眼间半节课过去了，音乐老师的催促声将我从幻境里拽出，看向草稿本上的画，只有铅笔作的头发那寥寥几笔，远赶不上易嘉的灵性。

周围的几人已对我看着易嘉发呆这种事习以为常，见我回过神来的样子哄堂大笑。

我喜欢这样，因为每一次他们笑时，易嘉都会被他们特殊的笑声吸引，回过头来观察我们……

……

虽然是乡村小学，但装备还是挺齐全的，音乐室、舞蹈室、美术教室是同一间，但里面的乐器、画板、瑜伽垫应有尽有。

音乐课我们一般都是在讲台下抱着本音乐书跟唱，老师在台上一边引唱，一边弹钢琴。

老师的钢琴不算名贵，但她很在意，女生可以碰，男生不行。

但是今天，临近毕业，老师允许我们自己上台唱歌，不用拘泥于音乐书，可以是自己喜欢的流行音乐。

起初我们还很生涩，直到班上几个核心圈的外向型男生上台领唱，班上的人才越来越踊跃。

“哪个男的不上台就是废物！”

这是李辉，核心圈男生之一，在唱完《大梦想家》后喊出了这句话。

随后一手插兜，一手叼着话筒显些砸下般走下讲台。

“来不来”

他随手将话筒塞给一个男生，问他要不要唱，那个男生很犹豫，半笑着在推辞。

“切~”

李辉半笑着去问下一个男生，下一个也是推辞。

马上就快到我了，我有些兴奋，因为我确实想上台表演，我想在易嘉面前展现我的歌喉。

之前过年，父母带我去KTK，每次都会点一首叫《美了美了》的歌，旋律很是震撼，我也很快便记住了这首歌。

在私底下，我曾悄悄练过这首歌，有时我会让许希、杨于等玩伴给我评判，一致好评。

如果李辉走到我面前，问我要不要唱，那我肯定会眼神瞬间变得坚定，然后自信上台，点下此歌，成为李辉口中唯一一个不是“废物”的男生，顺便让易嘉看看我新撩的“飞轮”发型。

他已经走到我的前两排，我前面坐的是个女生，也就是说，他问完这个人，下一个就到我了，我无比激动，开始悄悄演绎上台的动作，思考待会儿要怎么开头，我一句一句地补充开场白，愈发紧张，身体似乎都在颤抖。

然而，在我前面哪个男生还没被问完时，一旁另一个男生的声音却突然响起了。

“我来吧……”

我下意识地回头，一旁一个离易嘉较近的位置，那个长得很高、灰黑色皮肤的男孩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