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衙门的蝉叫声叫的让人心烦，守门的士兵昂首站立，后背都湿透，却仍旧不动，不愧是中枢部门的守卫，自有一番气度。

堂内，赵勉和聂震趁着傅友文不在，嘀咕着。

“部堂，如今太子薨逝，储君未定您可得为我们琢磨条出路来啊，看那样子陛下不会真要立秦王或者三皇孙吧？”聂震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勉一听就头大，傅友文那个人他们本来就指挥不动，一旦武将派的秦王或者三皇孙晋位，他这个尚书也该挪窝，傅友文就该取代自己。

想到傅友文那个王八蛋平日就一副牛哄哄的样子，他就来气。

“得想个法子啊，得……”忽然他眼前一亮，“三月凉国公、宋国公等公侯被召回京师，陛下是打算几时让他们署理地方卫所的？”

聂震不假思索道：“四月。”

公侯还师重新分配驻扎点是件大事，涉及到各个部门的协作，五军都督府、兵部、户部都要配合。

“我部筹集之粮草已备齐，本欲交割兵部，奈何赶上太子薨逝，一直拖着。”聂震回复。

赵勉听到这眼前一片狡黠，“都有哪些公侯，该署理何地？”

“宋国公理西安诸卫；颍国公理山西诸卫；曹国公理昌、兆、岷、河等州；凉国公理兰、凉、壮、浪等州及西宁、甘肃等地，其余侯伯包括宣宁侯、长兴侯、东平侯、定远侯皆署理边疆。”聂震回道。

赵勉闻言呵呵一笑，“都是国之柱石，淮西武勋啊。”

前面那一句聂震听得懂后面一句，另有所指啊。

“部堂的意思？”聂震问。

赵勉背着手踱步走到门口，站了一瞬，接着立马转身快步走来，对聂震道，“你马上拟个条陈催兵部赶紧交割粮草。”

聂震愣了一下，“部堂，恐怕不行，公侯未出京，粮草未当面点清，届时粮草先行，公侯们若不给回执，粮草一旦有损耗咱们找谁说理去？”

自从空印案在大明发生之后，户部这些官员一个个可都谨慎至极，但凡未当面交割，他们心里面都会打鼓。

因为当年的空印案，不就是地方官图方便图省事，带些空白文书到户部交割，随时更改数据，皇帝觉得这样有舞弊嫌疑，于是掀起大狱死伤无数。

这件大案的血腥味犹在，户部官员哪敢做这种事情。

毕竟这帮公侯跟文官本来就不对付，到时这帮武将在没有点清粮草之前，粮草就已经先行出发，他们不认账，那户部官员上上下下都得吃瓜落。

所以赵勉突然提这么一件事，聂震其实也奇怪，这跟如今大势风马牛不相及呀。

可赵勉却呵呵一笑：“咱们户部是这么想，他兵部也是这么想，咱们催兵部，你觉得兵部能怎么办？”

聂震想了想，“那他们就只能上条陈去询问陛下，公侯何时出京，部堂您的意思是？”

聂震这个时候有点觉悟，到了看一下赵勉的眼神其实很佩服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件事，却暗藏了许多玄机。

赵勉笑道：“如今被派往九边重镇之公侯，俱是淮西武将派，而我们所预测，如今有机会夺得皇储之位者有三，其一秦王殿下、其二皇孙允炆、其三皇孙允熥。

“陛下如果要立皇孙允炆为皇太孙，淮西武将派则是阻碍要么被杀，要么分散于九边重镇由诸王看管。

“反之若要立皇孙允熥，则应将淮西派留在京师拱卫幼孙，以防诸王叛乱。”

聂震听后反问：“秦王殿下又与之有何关系？”

赵勉分析说道：“秦王失德于天下，近日京城谣言风起，陛下若还要立其为皇太子其余诸王必然不服，尤以晋王更为之。

“相较而言，晋王要比秦王口碑好的多，为防止晋王有起兵造反之意，将秦王调入京师之时，必然要将与之有姻亲的颖国公先行拿下。如此实行，那颖国公便不会被派往山西，反而会被幽禁，你说是与不是？”

听完了赵勉的这一番分析之后，聂震是相当之佩服。

这件事情的确是一件好像不相关，但却能试探出皇帝的口风的小事。

这条陈上去之后，陛下不管怎么批，至少就相当于陛下默认了，到时候大家伙也更好站队，更好做准备。

赵勉退后两步对着赵勉深施一礼，“部堂高明。”旋即他又有些担忧，“可如此敏感之际，兵部那边的人未必不知这是捅马蜂窝之事，他们敢上这样的条陈吗？”

赵勉又是一阵冷笑，“他们当然知道，说不定他们也在筹谋此事，只是没人当这递刀之人。咱们户部把这把刀递到他们手上去，他们也乐得去接。

“况且这把刀咱们可不能递，让傅友文去。”

聂震听赵勉这么说，眼睛都能睁开许多，到现在他才知道赵勉是有多么深的算计，顿时更加佩服。

聂震理解了其中玄机，“高明实在高明。与兵部跟五军都督府对接之事，原本就是傅友文职责所在。他与您不对付。

“他屡次冲撞您，不过是仗着淮西武将派而已，或许他比咱们更着急，想知道陛下到底立谁为皇储。

“既如此让他去，一方面陛下如果看出这是群臣在试探，暴怒之后，第一责问之人也是这傅友文。高，实在是高！

“部堂，您这一招既将祸水东引，又能试探出陛下的态度。”

他刚说完，赵勉那边就又道，“再者咱们也是为自己留条后路。”

聂震不解，赵勉解释起来：“不管陛下是立秦王殿下还是立三皇孙殿下为储君，他傅友文都要比咱们多三成的胜算。

“一旦秦王殿下或三皇孙殿下被立为储君，你我二人还有好果子吃？他傅友文必然如虎添翼，届时更不会把咱们放在眼中，一旦秦王或者三皇孙登基为帝，你我就该卷铺盖辞官归故里了。

“这还是好的，说不定还得锒铛入狱。”

聂震听到赵勉这般说甚是悲凉，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陛下还在是需要平衡文武的。

可一旦秦王或者三皇孙殿下登基，倚重的必然是淮西武将派，那自己这些文官还能有好果子吃？他傅友文还不得飞起来咬人？

赵勉长叹一声：“本部让傅友文去递刀子，不管成与不成，咱们都可以让御史弹劾傅友文搅弄人心，陛下若是能训斥一番，以后他还有机会取代咱们？

“退一万步来说，今后咱们就算失势，先行将这傅友文拉下马来，那也少了一个想将咱们置于死地之人。”

聂震听完赵勉的这番分析之后，对赵勉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