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路上，吴岳对石八达说：“我估计汤海知道了他惹的人是马五的亲侄子，所以他才不敢对我下死手的。”

石八达点点头又摇头：“不会吧？要是真那样，他就连你也不用找了，吃个哑巴亏拉倒了。”

吴岳想了想，从书包里摸出一把钳工用的三棱刮刀，别到腰上：“别惹我，惹了我弄死他。”

石八达问：“你什么时候弄了这么一把刀？”

吴岳闷声道：“抢的。”

石八达不再问了，他知道，吴岳不想说的事情，打死也不会说的。

快要走到汤海家的那排楼房的时候，吴岳放慢了脚步：“汤海要是敢毛楞，我每天过来等他。”

石八达皱皱眉头，刚要说句什么，汤海家楼群那个方向就走来了几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气势汹汹，脸色煞白的汤海。

石八达一把拉住吴岳：“汤海！”

吴岳已经看见了汤海，不说话，继续往前走。

石八达犹豫一下，挺起胸脯跟着吴岳往前走。

汤海带着的那帮人大概有七八个的样子，嘴唇上毛茸茸的，像是些刚刚毕业的学生。

那帮人动作迅速地接近了吴岳。

吴岳没有看见似的继续往前走。

那几个人呼啦一下围住了吴岳。

石八达想跑，但又不想丢下吴岳，硬着头皮往上冲：“你们怎么个意思？”

汤海伸手一指石八达的鼻子：“没你什么事儿！”

石八达轻舒一口气，后退两步，迟疑着想要过去拉吴岳出来，两条胳膊被侧面冲过来的两个人抓住。

石八达刚要施展摔跤动作撂倒这两个人，耳边响起汤海的尖叫：“干你娘！敢拿刀子！”随即听见吴岳的一声狂叫：“杀了你们！”

石八达看见吴岳拿着三棱刮刀，甩链球似的转着圈儿划，那帮人纷纷躲闪。

扭住石八达的那几只手松了。

石八达弯腰去抠地上的一块有些松动的水泥砖。

水泥砖刚抠出来，石八达脊背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棍子，摔在地上。

几乎同时，吴岳手里的刮刀被一根棍子打掉。

吴岳扑过去捡刮刀，腰还没弯下就被一阵棍棒砸在一片尘土当中。

石八达的脖子被人用一条腿跪得死死的，他觉得自己的喉管被压瘪了，满胸膛的气呼不出来，像要爆炸。

棍棒纷飞，吴岳在地上翻滚。

汤海的两条胳膊抱在胸前，站在圈外，眯着眼睛看乱腿缝中不停翻滚的吴岳，一只手的大拇指一下一下地蹭着下巴。

吴岳拼命用手护住脑袋，可是没坚持多久就松开了——那些人不打他的脑袋了，丢了棍子，用脚踢肚子。

吴岳用胳膊护住肚子，手背被踢得鲜血淋漓。

汤海矜着一面鼻孔笑笑，横一眼几个看热闹的人，弯腰捡起吴岳的三棱刮刀，在手里掂两下，揣进裤兜。

就在石八达感觉自己快要被憋死的时候，马波在远处喊：“卫东哥，快来呀！”

压在石八达脖子上的那只膝盖离开了，一口气呼出来，石八达大声咳嗽起来。

汤海扭头，见到马波，招呼那帮人停下手，站在原地，一脸纠结地望着马波。

马波跑到吴岳的身边，蹲下，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吴岳，你咋了嘛……”

吴岳跳起来，推开马波，走到汤海的跟前，不说话，两眼直直地盯着他的脸。

汤海迎着吴岳的目光，冷笑：“孙子，你感觉很奇怪是吧？很奇怪出手收拾你的不是我哥哥，而是我，是不是啊？”

吴岳不说话，两眼像是在喷火。

汤海接过一个混混递上来的香烟，嘬一口，缓缓吐着烟雾：“我哥哥是只老鹰，他不稀得跟你们这种麻雀斗，你们级别不够。”

旁边的一个混混接话：“我们是汤山大哥派来的！”

汤海扫一眼站在吴岳身边的马波，用夹着香烟的手指戳戳吴岳的胸口，慢条斯理地问：“知道今天是谁救了你吧？”

吴岳的脸蓦地一红：“你姥姥。”

汤海故作大度地耸了耸肩帮：“你很没素质啊，五讲四美没学过吗？”

“汤海，你别这样……”马波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马波，我退学了，”汤海冲马波挑一挑眉毛，“哥以后不能保护你了。不过你放心，我会经常来看你的，你是我的小宝贝。”

吴岳扑向汤海，被两个混混架住胳膊。

石八达爬起来，踉跄着往吴岳那边跑，刚一接近吴岳，汤海站在了他的跟前：“你滚吧，我们针对的是吴岳。”

石八达的脑子一乱，这话冲口而出：“你打的是马五叔！”

汤海歪起脖子，瞅着石八达看了片刻，一笑：“马五，我知道。感觉不服气的话，你们就让马五去找大成。我哥说了，这事儿由大成全权处理。”

大成？石八达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一个长相如电影《林海雪原》里座山雕模样的人来，两腿冷不丁哆嗦了一下。

大成全名朱大成，外号“朱老巴子”，是这座城市里的一个传奇人物。据说他进出监狱好几回了，全是因为暴力。

朱大成大概有四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子不高，但腿粗胳膊壮，浑身肌肉，属于俗称的车轴汉子。

说起“朱老巴子”这个绰号，还有一个典故。

上个世纪，“老巴子”这个词儿是城里人对乡下人的蔑称。那个年代，城乡差别是非常大的，尤其是穿着打扮，像是生活在两个时代。夏天，乡下人进城一般光着膀子，冬天穿自制的黑色棉袄，腰上扎着一根麻绳。当时，城里的小孩们有个顺口溜，专门说乡下人来城里这事儿：老巴子进城，腰系麻绳。满嘴葱味，小脸通红。看场电影，不知啥名。打一巴掌，不知哪疼。找不着厕所，旮旯也行。车门夹腚，不敢叫疼。想找亲戚，找不着门洞。朱大成“朱老巴子”这个外号跟这个顺口溜说的还真差不了多少。他的父母五十年代就“支边”去了青海，十几岁的朱大成被他爸妈送去了陕北他爷爷家，住在大山沟的一个窑洞里。

回城的时候，“腰系麻绳，小脸通红”的关西汉子朱大成已经二十好几岁了。

因为从小跟父母疏远，朱大成感觉别扭，就一个人在外“打拼”。除了盗窃和强奸，几乎什么“营生”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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