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大虎，徐宁说，大虎是员猛将，可惜太能嘻哈了，这种脾气到哪儿都不行，没有个人形象。

石八达说，我觉着大虎有时候嘻嘻哈哈挺不错的，那么猛的人，和气起来，给人的感觉很暖和。

徐宁摇摇头说，和气虽然能给人安全感，但很容易被人看低。

石八达不以为然：“这也是一种城府吧。”

徐宁一笑：“有城府的人，懂得隐藏自己的想法和意图，利用他人的资源和力量达到自己的目的。”

石八达有些不懂。

徐宁接着说：“意思就是要学会隐藏自己的真正实力，不要让别人轻易看清你的底牌。低调做人，高调做事儿，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遇到什么样的人，都要适当保持距离和神秘感，别人才不敢小瞧你。最要害的底牌隐藏得结结实实，那可能是你救命的稻草。你要知道，了解你的人都是对你不利的人，人心是最难猜测的。”

石八达赞同徐宁的这些话，不住地点头。

徐宁拍一把石八达的肩膀，笑道：“达子，我感觉你比吴岳成熟。吴岳的一些想法很高妙，但他做起事来容易冲动。”

“我也有这种感觉……”石八达点头道，“他不爱说话，有时候我也没法劝他。”

“这就不太好办了……”徐宁摇了摇头，“当你实力足够强大的时候，你不爱说话那叫深沉。当你还没成气候的时候，不爱说话就是孤立自己。”

“大虎在这方面比吴岳强。”

“没进来之前，我跟大虎一起去‘摸’过一次宋勇……”徐宁突然话锋一转，“宋勇打过你吧？”

石八达的脸烫得厉害：“那事儿过去了。”

“这事儿你不用管了，”胡刚插话道，“徐宁说过了，这事儿我们帮你办。”

“不用了……”石八达说，“出去以后再办吧，在这儿办不好就出不去了。”

“小哥你完了，”胡刚说，“出去有出去的事儿，哪儿的事哪儿办。宋勇判了五年，难不成你还能忍五年的时间？”

“我也不知道……”石八达说的是实话，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在劳改队就跟宋勇把帐清了。

“观点模糊，观点模糊，”徐宁眨巴着眼笑了，“我不是说石八达，我是说刚子。”

“明白了，”胡刚笑着摸了摸石八达的肩膀，“这事儿你别管了，有我们。”

徐宁摇摇手，不让大家说了，从床底拎出一个包裹，打开，指着里面的烟和罐头对石八达说：“随便拿。”

石八达知道，像徐宁这种在社会上有名气的人，走到哪儿都有朋友惦记着，所以他没客气，拿了几盒烟和几个罐头。

告别徐宁和胡刚，回到自己的监室，石八达忽然就感觉失落，我什么时候也能混出个人样来呢？

内心深处，石八达很想做个胡刚。

胡刚轻易不跟人动手，徐宁说，胡刚遇事儿动的是脑子。

石八达想做个不动手，动脑子的人，那样会少吃很多亏。

一宿没有睡好，石八达的脑海里反复上演着在看守所被宋勇痛殴的一幕……

好在第二天就是国庆节，犯人放假，不然石八达肯定得迷糊一天。

一天的假期过后，一中队还是早班。

天不亮，大家就在车间里干活儿了。

李春说得没错，谷满仓确实“人不错”，不让石八达动手，自己卖力地擦床子——他吃了石八达的一个肉罐头。

中午吃完饭，石八达想要到车间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刚走近车间门口的那个小仓库，就看见宋勇从里面出来了，心不由得咯噔一下。

宋勇好像没看见石八达，径直往外走。他就像一块磁铁，吸着石八达跟了出来。

石八达的手心捏出了汗，脚步有些飘忽，悄悄跟在宋勇的后面出了车间。

宋勇走到车间门口的那个花坛边，站住，回头冲石八达勾手指。

石八达提一口气，抖擞精神，健步走了过去：“勇哥，你是特意过来找我的吧？”

宋勇笑笑，冲石八达点点头：“你害怕了吗？”

“勇哥，咱俩虽说是有点儿误会，可后来……”

“后来你翅膀硬了。”

“我也没得罪你吧？”

“我打过你，我知道你一直想复仇，但我不想给你机会，”宋勇斜乜着石八达，话说得阴森森的，“我看守所我就想弄你，但时机不到……”

“你不用啰嗦了，”石八达摇摇手，一笑，“机会，我给你。”

“要弄，我就直接废了你！”

一听这话，石八达的眼前闪过马一立佝偻的身体，脑子似乎凝固了，下意识地伸手，猛地就被宋勇攥住了。

石八达迅速抽手，左肩膀直接撞向宋勇，趁宋勇愣神的功夫，右手肘棍子一样砸在宋勇的脖子上。

宋勇趔趄两步，一屁股坐在花坛沿上，不相信似的看着石八达：“好家伙，几天不见，你小子的功夫见长啊。”

石八达不想给他喘息的机会，跳过去，飞起一脚——脚腕被宋勇抓住，身子接着往后跌去。

宋勇跟上一步，一脚踩住石八达的脖子：“你还嫩了点儿！”刚要用力，旁边窜过一个人来，宋勇迅速闪到一边。

李春的手里提着一根车床上的丝杠，指着宋勇喊：“你敢动他一下，老子跟你拼了！”

宋勇不看李春，他的眼睛落在从车间慢悠悠踱出来的徐宁身上。

石八达狼狈地爬起来，用力地推李春：“你走！”头也不抬地进了车间。

徐宁抱着膀子看宋勇：“勇哥这是跟谁生气呀？”

宋勇冲徐宁横一下脖子，转身就走。

石八达蹲在床子后面，大口地喘气。

李春过来，刚要开口就被石八达的话堵了回去：“以后我的事儿你别管。”

李春挠着头皮说：“我也没想管呀，那不是碰上了嘛……你打算怎么办？”

石八达指了指李春手里的丝杠：“把这个给我。”

李春将丝杠递给石八达：“我跟你一起去？”

石八达掂了掂这根一米多长的丝杠，很沉，上面有螺纹，握上去的感觉很实在，说声“不用”，蹲下，仰着脸看李春：“我要是出事儿了，你不用担心，铺盖给我留着，那几盒烟和几个罐头给贾康留着，我听说他快要来了……还有，万一有人问，丝杠是谁的，你不要承认是你的。”

李春迟疑着，想要拉已经站起来往外走的石八达，被石八达一个冷眼瞪了回去。

徐宁站在车间门口跟几个人说笑，石八达从后面绕过他们，直接出了车间。

五车间很好找，过了一片树林，再经过一个车间，前面就是。

石八达站在五车间东边的一棵树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将丝杠别到背后，从裤兜里摸出一盒烟，迎着一个刚从车间出来的犯人走去。

那个犯人站住了：“找谁？”

石八达把烟递给他，语声平和地说：“我是宋勇的邻居，今天刚下队，过来看看他，麻烦你帮我喊他出来。”

那个犯人揣起烟，快步进了车间。

石八达硬硬地站在车间门口的一块空地上，脸上没有表情，鼻孔大张，两眼血红。

宋勇乐呵呵地出来了：“谁找我？”冷不丁看见石八达，一愣，“嚯，找死的来了！”

石八达的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他本来想说“今天让你死”，可是嗓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堵着，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宋勇见石八达的一只手别在后面，脸上泛出一丝疑惑，瞬间被冷笑代替：“你拿刀子了是吧？来呀，过来捅死我……”

话音未落，石八达手里的丝杠寒光一闪，宋勇闷闷地跌到了地上，脖子瞬间凸起一块有着螺纹印的紫包。

这次，石八达没有给他爬起来的机会，抢上一步，手起棍落——宋勇丢进热锅里的鱿鱼一样蜷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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