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组长横扫里面一眼，一拧身子站到一个用木板垫高的讲台上，拍拍手，郑重宣布：“这几位同犯是刚从‘一看’和‘二看’转过来的，以后，大家就是一个集体了，意思就是我们都是一家人了，”抻着脖子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啊……规矩我就不再重复了，总之，大家要万众一心……啊，同心同德……啊啊，就是要听我的话！当然，首先要听薛队长的……啊，听说刚来的这几位有打架的毛病，这很不好嘛，啊啊……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

林队长推开门，站在门口问魏组长：“拔完草了？”

“刚拔完呢，陈马扁和崔四眼儿去伙房了。”

“去伙房了？”林队长皱了皱眉头，“伙房是他家开的呀，无法无天。”

“不是，”魏组长神态诡秘，“眼药”点得不动声色，“他们这么做，也是为大家好嘛。”

“你去把他们喊回来，告诉陈马扁，以后打水不用他了，队长另有安排。谁叫康大力？”

大力上前一步：“是我。”

林队长摸了摸大力的肩膀：“体格很壮嘛。以后你就在这里打水了，搬着铺盖跟我走。”

大力弯腰拎起自己的铺盖，回头对杨洪说：“我先走了，吃了饭你去值班室找我，我有事儿跟你说。”

杨洪恋恋不舍地拉了大力一把：“经常过来看看。”

大力错身抱了杨洪一把：“多长点儿眼生，别委屈了自己。”

杨洪点点头，低声说：“刚才我看见振勇哥了。”

大力说声“知道”，晃一下脑袋，跟着林队长出了门。

魏组长怔了一下，把靠在前面的老傻往后一推：“都给我站好了，一会儿我就回来。”

魏组长一走，大家齐声喘了一口气，呼哨一声，撒鹰般各自抢开了铺位。

吕建春的动作异常敏捷，把铺盖朝靠墙的一个位置一扔，翻身蹿到铺上，麻利地展开了铺盖。

瘦猴子怪叫一声“还有没有王法了”，把自己的铺盖丢到吕建春的被子上，直接躺了上去。

吕建春不吭声，紧挨着他躺下了。

石八达提前已经瞄好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没等大家反应过来，被子已经铺好了。

老傻和大柱子橄榄球队员似的你拥我挤，一边一个把铺盖丢到了石八达的两边。

石八达这里刚喘了一口气，就听见瘦猴子的尖叫声：“吕建春，你的皮又痒痒了是不是？把胳膊给爷爷拿开，再找别扭我跟你不客气啦。”

吕建春不出声，两条胳膊死死地抱着大铺旁边的一根栏杆，阻止瘦猴子靠近他。

两个人哑巴打架似的正较着劲，林队长回来了，一看这个阵势，扭身就走。

估计林队长生气了，这趟出去也许是拿电棍去了。石八达的心中不由得一乐：呵，又有好戏看了。

石八达刚把腿盘上大铺，魏组长就缩头缩脑地进来了，没等站稳，吕建春就冲他大喊了一声：“魏组长，你管不管？有人耍流氓！”

魏组长愣了：“耍流氓？啥意思啊你？”

吕建春一把抓起了瘦猴子的手：“他摸我的屁股！”

魏组长“哟呵”一声，咧着嘴问瘦猴子：“你还有这个爱好？”

瘦猴子的手腕被吕建春死死地攥着，疼得脸几乎都要扭暴了：“撒手，撒手啊……”

门“咣当”一声被踹开，林队长威严地指了指吕建春：“把手放下！”回头对站在门后的一个人说声“进来”，咳嗽一声，往下压了压手，“大家安静一下。鉴于你们的表现，也是为了加强你们组的人员素质，经薛队长批准，队长决定安排三组的组长梁振勇调到你们组来担任纪律检查员。”稍一停顿，拿眼扫了石八达们一下，“大家听好了，以后都别给我找事儿，谁要是再敢‘发熊’，由梁振勇全权处理。好了，老魏你也别拿架子了，招呼大家开始学习。”

林队长旁边的一个满脸凶相的大个子，朝大家拱了拱手：“伙计们多多照应啊。”

这家伙的体格比大力还要壮实，跟头狮子似的。石八达不禁在心里敬佩了一把。

杨洪盯着梁振勇看了一会儿，凑上去笑道：“振勇哥，还认识我吗？”

梁振勇侧脸一看，微微露了露牙齿：“杨洪？”

杨洪有点儿心花怒放：“是我啊！好家伙，刚才我还想，这么多年了，振勇哥不一定认识我了。”

“哪能呢，”梁振勇心不在焉地笑了笑，“你现在还跟着徐宁玩儿？”

“不跟了，”杨洪咧着嘴坏笑，“我弃暗投明了，现在跟着陈马扁。”

“别耍嘴皮子！怎么，你跟徐宁是一个案子？”

“不是，我自己的事儿，打人下手狠了点儿。”

“就你还打人？”梁振勇矜了矜鼻子，“以后少提打人这俩字，我不喜欢听。”

“那好那好。”杨洪很聪明，转一下眼珠，灰溜溜地躲远了。

林队长走了。静了一会儿，魏组长来了精神，指挥大家叠好被褥，屁颠屁颠地跟在梁振勇身后转起圈来。

大柱子拽拽石八达的胳膊，悄声说：“这个梁振勇我认识，外面混的小哥们都叫他大勇，用句江湖上的话叫，此人是个炮头。去年我在海运广场‘拉杠儿’的时候被他敲过一杠，也是个‘不论胡’的主儿。”“二位，嘀咕什么呢？”梁振勇背着手伸过脑袋，笑眯眯地问，“哪位叫石八达？”

“勇哥，”大柱子仰脸看着比他高出半截的梁振勇，拉着石八达说，“他就是石八达，我哥们儿。勇哥，你不认识我了？”

“我认识的人多了，都是‘迷汉’……”梁振勇收起笑容，把头转向了杨洪，“还有你，以后少跟我套近乎，”眯起眼睛端详着石八达，一撇嘴，笑了，“哦，你就是石八达，小伙子挺精神嘛。听说你住幸福里那边，强强你认识吗？”看样子他跟那个叫强强的关系不错，石八达赶紧说：“哈，你说的是强哥嘛！认识认识，他跟我哥是同学。”

“唔，他也进来了，在事务队呢。你犯什么事儿进来的？”

“跟人打架……”

“打架？有能耐，”梁振勇笑笑，转身问后面的人，“喂，哪个彪子叫吕建春？”

吕建春倚在被子上有气无力地哼哼：“我。哎哟……大哥，动弹不了啦，不然我早就给你作揖了，哎哟，浑身疼。大哥，找我有事儿？”

“叫谁大哥呢你？你这一脸褶子，我叫你大爷还差不多。老子就见不得你这种傻缺，还跑这儿来告状，真他妈不是玩意儿，”梁振勇把手里的一沓报纸“啪”地摔到吕建春的脸上，“你不戳弄事儿，能有那么多人揍你？他们怎么不揍我？”

“梁纪检，”吕建春立马改了口，“谁不知道你勇哥的大号？揍你？他们还得敢呢。”

这小子真会巴结人！看着吕建春那张因为献媚而扭曲了的冬瓜脸，石八达的胸口一阵犯堵，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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