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皇后对侍女点点头，随即对罗勇说：“我赐你牌令，你自可便宜行事，随时出宫。”

罗勇双手接过：“谢过皇后。”于是与侍女一道出外回避了。

不多会，李自成怒气冲冲进了殿，嘴里骂骂咧咧：

“气煞朕也！这帮庸臣妄想！”

高皇后已见怪不怪，她走到李自成身旁，轻抚丈夫的背：“皇上莫要动怒，改朝换代是天大的事，咱一件一件做好便是，急不得。”

李自成稍稍平复了气息，语调低了三分：“朕刚才入宫，宫门前跪着数百前朝官员，妄图官复原职，简直痴人说梦！”

“朱由检尸身未腐，正于宫外示众，宫城内大明丧钟方歇，这些个无耻之徒，但凡有丝毫悔恨悲悯之意，大明山河断不至于沦丧至此！”

高皇后听明白了，前朝官员吃准了大顺政权大量文臣官员空缺，前来求官，李自成最是痛恨鱼肉百姓，罔顾朝政的无能文人，此刻用也不是，不用也不是。

最头疼的是，自今年以来，军队规模日益庞大，粮饷渐渐吃紧，“三年免征”的口号又不能说改就改。

随李自成同来的大顺丞相牛金星，似乎想到了绝妙的对策：“皇上，皇后，臣有一策！”

“哦？说来听听。”李自成恢复了往日的神气。

“臣建议加大追赃助饷力度，无论功过，无论是否意愿入仕，只要是前朝官员，一律按官衔定额追赃，只要交足了银子，方可入册待用。”

李自成两眼放光，此前进城他严令秋毫无犯，对官员的追缴也仅是小范围的秘密行动，此时正愁拿什么由头来割开这些人的口子。

高皇后则是皱起了眉头，但仍不做声，听他说完。

“对查明有贪赃或渎职的人，以及三品及以上官员，则一律查抄所有家产，用刑示众，以彰大顺国威！”

高皇后闻言，站起身来制止：“不可！牛丞相此言过于骇人，京城初定，如此大动干戈，恐生动乱，有志之士谁还愿为大顺效力？”

牛金星不做声，望向李自成。

大顺集团文臣孱弱，举人出身的牛金星，靠着阴诡之术博得李自成欢心，高居相位。

虽多年来也算尽心尽力，颇有功劳，但高皇后打心底里讨厌这种取巧之人。

李自成思虑再三，说道：“四品以下官员就按你说的办吧，如超额认缴，可免刑罚。四品以上官员，交由各营秘密追缴，情况如何报与朕知，再行定夺。”

牛金星细想之下，少了四品以上大员的油水确实可惜，但缴得的银两本就该分拨部分于各营，如此一来倒也省得自己得罪这些大官。

“皇上，还有一事。”牛金星道。

“近日百官与耆老纷纷上表劝进，百姓无不翘盼大顺永昌皇帝承继大典，诏告天下，令四海余孽臣服！”

李自成：“朕起义师于微末，意在解放穷苦农民百姓，帝位非朕所求也。”

牛金星心想：皇上您就装吧，无论谁来到了这个位置，都不可能不想不要。

李自成接着说：“但如你所言，若不举办大典，则无法威慑江南余孽、关外鞑虏，为百姓计，天下宜速大定，典礼不可不办！”

“聚明（牛金星字），此事你着手筹备吧！”

牛金星大喜：“遵命，臣和礼政府已新铸国宝，撰写大顺仪注，请皇上过目！”

随即朝殿外招手，两位官员携国宝及仪注稿件进殿呈与李自成。

李自成满意地点头，夸赞牛金星筹谋在先，办事周到。

可在高皇后看来，他这是越俎代庖！既然如此，她也要杀杀牛金星的锐气。

“牛丞相真乃大顺之栋梁啊，皇上，即位典礼及一应官员任免，全国各州府纳新等事宜耗资甚巨。”

“妾身建议对宫内阉官，也如牛丞相所言，追赃入库，皇上您意下如何？”

“嗯！”李自成重重点头，终于一扫进殿时的不满情绪，喜从心来。

“如此，国库便充盈许多，朕无忧也！”

牛金星暗想：不好！这帮太监我是打算私下处理，从中获利，高皇后竟想吃了我这块大肥肉！

“皇后，太监权位低微，怕是追不得多少银子，若在宫内滋生事变，恐对皇上皇后不利啊！”

高皇后淡淡笑道：“牛丞相有所不知，大明国库无银，可皇帝内帑却不少。”

“太监们对内阿谀皇帝勾结朝臣，对外大肆受贿克扣，早已挣得盆钵满怀了！”

牛金星：“既是如此……那……那此事交由臣去办，定能替皇上皇后分忧！”

高皇后收起一贯的和蔼面容，厉声盯着牛金星：“处理皇宫阉人，乃后宫之责，牛丞相为皇上殚精竭虑，就不把我这皇后放眼里了吗？”

牛金星第一次见高皇后如此厉声厉色，当即跪下叩拜：“是！是！皇后英明，臣失言了，请皇上皇后恕罪！”

李自成从妻子的反应，便也读出其中之意。

当下正是用人之际，前明官僚未可任用，除去分守后方的大将外，大顺在京人才凋零，牛金星之流更是不可轻言施罪。

李自成：“起身吧。”

牛金星这才战战兢兢低头起身，李自成也拉着高皇后的手臂，示意其在身旁坐下，不要动气。

“就依皇后所言，由皇后派人追缴阉人赃银。聚明，你记住，皇后之命如朕之诏命，你且办好官员追赃及即位典礼事宜，日后论功行赏，定少不了你。”

“倘若心怀二意，不忠君不爱民，朕也绝无宽宥，懂了吗？”

牛金星额角的汗珠已渗出，全身发热，听到李自成的警告后，再次跪下叩首：“臣遵皇上皇后旨意！”

李自成：“好了，你且退下，我与皇后还有要事商量。”

“是！臣告退！”牛金星得令起身，缓缓撤步出殿。

高皇后恢复往日笑貌，对李自成说：“皇上，妾身向您举荐一人，可胜任宫内追赃事宜。”

得到李自成的允诺后，高皇后朝殿外高声道：“罗勇，进来吧！”

在殿外傻站的罗勇，闻声便走了进殿，跪下行礼：“拜见皇上，皇后！”

牛金星尚未退出殿门时，便听到高皇后向李自成推举人选了，出殿没多远，回头便看到皇后召见此人，心生不满：

皇后辱我太甚，竟让此等籍籍无名之辈领此肥差！

这罗勇，究竟是何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