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二楼，店家不在前边，后边的小院子里传来“哐哐哐”的砸锅声。

失魂落魄的店小二正在桌子上“顿顿顿”地给自己灌水。

李乘风看笑了：“白水灌不醉人的。”

“要你管。”小二头也不抬，一个劲儿的给自己灌水，还一边嘟囔着：“昨晚店家给了我赏钱，本来还想着喊你一起去万芳楼开开眼的，现在......”

一道恶狠狠的视线扫来，小二顿时闭口不言，水也不喝了，“啪嗒”趴在桌子上装醉。

李乘风浑身汗毛耸立，“这都是他乱说的，不干我事。”

“可我怎么记得......你初次进城那天，对那些烟花地还挺感兴趣的？”

“那天晚上就那些地儿声音最大，当然下意识地会往那边瞧......”

顾瑾瑶眼睛再瞪，李乘风连忙改口，对着小二道：“你昨天干啥事了，居然还得了赏钱？”

“昨天有个漂亮的小娘子有事找你呢，给了点银子让咱老板给你带句话，老板不需要，就给我了。”

小二爬起来道：“具体情况，你可以去后面和老板说。”

李乘风与顾瑾瑶相视对了一眼。

李乘风在云湖城认识的人不多......他几乎就没怎么出过客栈，除了店里的客人与那天西林交手的江湖人外，唯一有交流的只有朱幼仪与晴儿。

既然是漂亮的小娘子，必然是那只母蜘蛛了。

“昨天就找来了，这么快......”李乘风沉吟一声，把手往怀中的斩妖令牌探去，一抹烫手的炽热一闪而逝。

他疑惑看向小二道：“如此，为什么昨天没来和我说的？”

“我本来想去叫的，老板说你们两个兴许休息了，拦住我不让我去。”小二道。

李乘风与顾瑾瑶老脸一红：“......”

他们昨天...还真的算是“休息”了。

顾瑾瑶“咳咳咳”连续咳了好多声，拽着李乘风往后院走，“你慢慢喝，我们先去找老店家。”

说着逃一样的跑了，边跑边奇怪道：“老店家昨天就发现了，不、不应该啊......”

李乘风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的笑道：“你嘴唇破了点。”

顾瑾瑶呼吸一滞，停下脚步踩了一下李乘风的鞋面，压低声音：“还不都怪你！”

李乘风咧嘴一笑，并不说话。

两三句之间，他们就到了后院，入眼便看到老店家正撸着袖子在一旁补着一口破了大口的铁锅。

“哐哐哐”的砸锅声其实是补锅的声音。

顾瑾瑶从来没见过这幕，刚才的事情转头就忘，好奇道：“这样真能把锅补好？”

李乘风也不清楚。

老店家身旁还站着个人，看装扮像是个专业的补锅匠，他听到声音，汗颜擦了擦汗：“老板补了两刻钟的锅，硬生生把口子扩大了一倍有余。还硬是不让我插手。我一拦他，他就和我急。”

李乘风满脸古怪抿着嘴，顾瑾瑶差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

老店家和和气气的，看似像什么东西都懂些，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院子内砸锅的声音停了。

店家的双手已经被锅底灰弄黑，他把锤子一扔，站起身来道：“你懂什么！我这叫「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说话的功夫他又偷偷瞄了一眼惨不忍睹的锅，显然已经是没有修补的必要了，把话一个改口。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店家道：“等下你去领点钱，出去再买口新锅。”

“我不是跑腿的......呃，我去我去。”

等到那人走了，李乘风才把刚刚小二与他讲的事情，具体问了问店家。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事。”

店家拍了拍手道：“只不过是朱家的小姐感念你的恩情，想要当面与你道谢，昨天托了我将两百银子与你，再给你带句道谢的话。”

尔后店家掐着声音，模仿着朱幼仪的声音将昨天她的那句话重述了一遍......顾瑾瑶听着忍不住抠抠脚趾，李乘风嘴角抽搐。

其实，您老人家大可以不必连朱幼仪的声线一起模仿的。

“朱小姐给你的银子，我放在台后的抽屉里，从上往下数第三行，右往左数第五个抽屉就是了，用个大钱袋装着的，很明显。”

店家说着，却又坐了下来，把刚刚扔掉的锤子找回来，一副继续准备“修锅”的姿态。

“这刚刚不是刚差人买新锅去了么？”李乘风忍不住跳眼皮。

“我让他买新锅，是为了不耽误今天的生意。”店家道：“而修不修好这口锅，是尊严问题！”

李乘风、顾瑾瑶：“......”

不打扰店家突如其来的好胜心，李乘风两人有些无语的退出后院，路过后厨时里面传来的阵阵大饼的香气，让他们肚子又响了一阵。

“先吃点东西。”顾瑾瑶说。

李乘风一把拉住她：“今天还吃大饼清茶呢？”

“不然嘞。”

“以前是我们没得选，可既然朱幼仪给咱们送银子来了，今天可以稍微放纵些了。”李乘风道：“听说隔壁街的一家包子铺味道不错，我馋他家好久了，怎样？”

顾瑾瑶“咕嘟”一咽口水，她粗粮大饼什么可以吃的，可现在有更好的选择，她也被勾起了馋虫，催促道：“赶紧的！”

李乘风按照店家说的在抽屉里找到了银子，他只是拿了一半数量，其他的十锭银子都给了店家。

店家是不缺钱。

但人家缺不缺钱是一回事情，他给不给又是另一回事情。

人家好心收留了他们两人十来天，每天也是和和气气的待人，吃食方面也不曾克扣......只不过是李乘风与顾瑾瑶觉得受了人家这么多的恩惠，再随随便便的吃些好的，有点挂不住脸，这才天天粗茶大饼的造。

这百两银子里，有一部分是李乘风对当初打坏房门、栏杆的补偿，还有一部分是两人这十来天的住房、吃喝等费用，剩下多出来的就当是他们的一些心意了。

人店家是对他们有恩情的，有恩不报的......光是自己心里的那一关，就过不了。

无论李乘风还是顾瑾瑶，都是这样想的。

何况剩下的还有一百两，他们两人哪怕大些手去花，也能用好一段时日了。

李乘风收好了银子，与顾瑾瑶并行着出了客栈。

外头阳光柔和，街头上不算热闹，也不算安静，一切都显得很普通，却莫名的更有烟火气。

顾瑾瑶一身黑色武者装，又把头恢复成了潇洒的马尾，背负长枪，稍微板着脸，步履矫健的，是个一眼看上去就像是清冷的雪山，又很帅气的女侠。

李乘风很喜欢欺负顾瑾瑶，对她现在的这个样子更多的却还是欣赏居多。

顾瑾瑶昨天说那是他第一眼的先入为主......可细细想来，先入为主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是真的很喜欢这样的瑾瑶，因为那天的那一枪，才让他梦里的江湖变成了现实。

李乘风口中的那家包子铺距离客栈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顾瑾瑶嗅嗅鼻子，闻到了空气中的混合着肉香的油脂香气，肚子“咕咕”一声，马上把女侠打回了原形，让一个本应高高在上的女侠有了人气，距离瞬间拉近了许多，可以触碰到了。

李乘风在想着......如果那一天顾瑾瑶没有在他面前惨兮兮地说出那句她马丢了，他那晚是否还会说出那句“想抱顾家小姐”的话来？

兴许...大概率是不会的。

正如荷花可远观不可亵玩，既然她是梦中的江湖，又怎么可能伸出手就能触及？

只有当梦境破碎成现实之后，才有了之后的可能。

“嘿嘿！”顾瑾瑶伸出手在李乘风眼前晃晃，“在想什么呢，突然这么入神。”

“我在想你......呃......”李乘风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面，突然瞪大了眼睛，看向顾瑾瑶身后。

顾瑾瑶奇怪，旋即往身后一看，也跟着睁大了眼睛。

一个身着青衣，头顶双丫髻的灵动小姑娘手里抱着个腾腾热气的油纸袋子，正巴眨巴眨眼睛，也在瞧着他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