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四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本名。

可兴许是因为第一眼的惊鸿太过难忘，在顾姑娘嘴里说出这个名字时，李乘风意外的有几分江湖味道。

至少很符合他的刻板印象。只是这个顾姓......

李乘风只是稍微愣了愣神，目光扫过顾四面庞，这才出声道：“我听顾四姑娘你的口音，似乎不是我们这边人士？”

他打小就没有出过李家村，哪里知道他们这边操的是什么口音。

之所以这样问，其实是有试探之意的。

“我的确不是这边人家。”顾四也没发现有什么奇怪：“我会到此，不过是受人之托，办些事情罢了。”

“是一个李姓的大娘么？”李乘风脱口而出。

顾四歪了歪头，看向李乘风的目光有些奇怪。

鬼知道那天给她家算卦的那个道姑姓甚名谁，家里边的人也查不到那道姑，就像是突然出现给她家算了一卦之后，就消失的没影了。

母亲认为，那准是得了道的真仙人，下来指点迷津的。

她却有些不太信。

哪有仙人会对着银子偷偷流口水的？

可看那道姑正常时候，仙风道骨，还真的有几分仙家的样子。

那一袭浅蓝色道袍上边，织绣着八卦六爻......说不定那也不是八卦和六爻，反正她看不懂，再加上与许多她更看不懂的道纹，如果不是她亲眼看见那个道姑用道袍袖子擦口水，指不定还真的会被这模样给唬住。

顾四自己半信半疑，母亲长辈那里却是一直在催促，这才有了她这一趟的西南之行。

当然了，这些心里话，顾四肯定是不会跟李乘风讲的。

她没有去回答李乘风的问题，而是将目光眺望远处云湖城的方向，缓缓道：“再过几日，就是云湖城中那传闻宝剑的出世之日，我受人之托，为此而来。”

顾四一句话说完。

李乘风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不明白心里什么情绪，只当是轻松了许多。

随意的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后。

青辞的声音溜达到他耳边，有些戏谑：“分明就是有些失落，故作什么洒脱。”

“你且细看，那便是我梦中的江湖模样！”青辞故意掐着声音，之后嘶哑又难听的干笑了几声。

李乘风知道这臭棒子在故意拿他寻开心，狠狠地怒瞪了棒子一眼，没去理它。

青辞果然嘴角一咧，正要准备说话呢，突然被李乘风用布衣一把捂住棍子。

识海中传来青辞“呜呜呜”的奇怪声音。

李乘风一头黑线，侧头瞧了一眼顾四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这边之后，才压低声音道：“如果她真的是李大娘口中的顾家小姐，我才会真的失望。”

“因为，那样就不是我心目中江湖儿女的模样了。”

其实李乘风自己也无法完全的具象出自己心中的江湖。

今天之前，只是有个模糊的概念，觉得江湖的侠客，应该是「潇潇洒洒，无拘无束」的才对。

直到那抹白衣惊鸿，他心底的江湖才不再虚幻，是可以被真实的记录下来的。

“只是因为有她，我出世后的第一眼江湖......才成了我心中的江湖！”

“我听你说了半天，只听出来你在拐弯抹角的说喜欢人家。”

“我那是神往，是憧憬，不是......”李乘风摆了摆手，泄气道：“算了，和你这个臭棍子说不明白的。”

“傻逼！”青辞更是干脆，心情舒爽。

李乘风不再去搭理它，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先前顾四说的「宝剑」上头。

天边的夕阳晕晕沉沉，盖住了岳家村飘起的丝丝缕缕的白烟，将前方的道路浸染，二人身后的影子斜斜拉长。

李乘风心里头琢磨了几下，远目眺望，好似可以看见好几里外的云湖城，脑袋微微一侧，好奇询问道：

“顾姑娘先前说过，云湖城最近...要有宝剑出世？”

顾四以前就很喜欢枕着夕阳，一个人在郊外独走，她认为这样非常有「侠」的感觉，没人束缚着也很舒服。

只是最近离家有些久了......其实也不能算久，只是心里头有了牵挂。

如今再在夕阳下漫走，一时之间也失了点神。

李乘风的声音把她思绪拉回。

她歪了歪头，转身看向身边，奇怪道：“莫非李兄不知此事？”

脑后失了束缚的三千青丝，也随着她的动作摇摆，如那「窗外疏梅筛月影」，夕阳的光穿过发梢空隙......恍惚一瞬之间，就从那英姿飒爽的女侠，变成了「却把青梅嗅」的千金小姐。

看得李乘风不由愣了一下。

青辞坐在棍子的空间里，双手抱着胸，冷冷一笑。

我就看你什么时候真香。

“我确实不知。”李乘风很快敛了心神，心虚摸了摸鼻子。

他这才出了村半天不到的时间，就连大部分的外界消息，都是道听途说来的。

云湖城的这事儿，村里人没说，许是也没有兴趣，李乘风自然不可能知道。

顾四的眼眸闪过一抹讶然，瞧了瞧一直被李乘风带着的黑棍子，说道：“我原先看你身手了得，只当你也是与我一样，要去往那云湖城寻宝剑的。”

李乘风摊了摊手，虚张了手臂，将自己身上的粗布麻衣略微抖了抖，又指了指道：“你看我这打扮，像是来寻什么宝剑的模样么？”

“看着的确不像是个寻剑的侠客。”

顾四粗略打量一番，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轻轻一勾，道：“倒像是个离了家，外出求什么江湖的愣头公子。”

李乘风表情一僵，心里头嘀咕着：我表面看起来，有这么明显么？

嘴上却说：“我不是什么公子，也不是愣头青，不过只是生活在附近村子的村夫罢了。”

顾四只是听听，笑而不语。

她怎么肯信。

正常的乡野村夫，且不论那信手挑飞几百斤重圆木时轻松写意的样子，光是这份谈吐与身上的书卷气质...就已经透露了许多信息。

更何况。

顾四飞快扫了一眼李乘风的双手，宛若一块温玉，指头手心的...也没起什么茧子，哪有乡野农户家里，会生养出这么一个娃娃？

“你对云湖城的事情有兴趣？”顾四问道。

“确实有一点。”李乘风坦诚道：“先前不知此事，只是随意寻了到了这里。”

“如果顾姑娘愿意透露点消息，李乘风必当感谢。”

“李兄不必如此。”顾四说道：“你我相逢于此，又非敌人，也算有点缘分。”

“更不提李兄先后救我两次，顾、顾四才要多谢李兄，这点举手小事，不过举手之劳。”

说着说着。

顾四忽的停下了脚步，四处观望几下，道：“你我同去云湖城，那宝剑的事情，路上细细讲与你听。”

“不过...我先前赶的急了。将马匹落在了这附近。”

顾四顺着记忆的方向，往一处路走去，忽的回头又道：“还请李小兄弟在此地稍待，等我将马匹包裹寻来，再一同上路！”

话说完，便风风火火的跑去寻马了。

李乘风杵着棍子，在原地欣赏夕阳，不多时就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

「这么快就回来了？」

转过身去，李乘风的话卡在嘴边。

顾四去而复返，身后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去时，还是个意气风发的侠女形象。

回来的时候，身影在黄昏光照下有些萧索，莫名的有些可怜起来。

顾四紧着嘴唇，与李乘风目光对视许久，中途好几次想要开口，又被咽下。

好半天之后，她才弱弱解释道：“我马没了......放在包裹里面的银子也没了。”

李乘风张着嘴巴在原地愣住，良久后，缓缓打出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