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手头事已到秋末，刘盈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迎来了韩信造反被被押解进城的消息。

这比历史上提早一年。

现实已经发生了改变，因为军备以及粮草的齐全，刘邦攻打藏荼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这让他得意之余，更加清楚意识到自身实力的提升。

竟然如此，那收拾其他诸侯的进程也顺道加快了。

刘盈心猛地一提，凭心而论，对于韩信的下场他是早有预料的。

这件事情的归根在于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韩信实在太能打了。

哪怕人才浩如烟海的历史长河里，他也能挣得“兵仙”的响当当称号。

可以说刘邦夺得天下，成就帝王霸业，韩信居功至伟。

但，救还是不救，刘盈有些犹豫。

韩信的才华，让君主不舍，可他的骄傲也同样让人退避三舍。

哪怕现在戚姬倒台，文武大臣大数支持自己，刘盈也知道自己形势从未安全过。

他的父亲，最爱的永远是王图霸业。

一旦刘邦认为刘盈不足以承担继任大业，旦夕间他所拥有的一切都将毁灭。

为此刘盈兢兢业业，丝毫不敢犯错，也不敢流露窥视权力的野心。

在这样的当口，为了韩信有可能触犯圣颜，实属不智。

难道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位天才陨落吗？

刘盈心沉了下去，终究还是忍不住去探望韩信。

府内很静，刘邦外传淮阴侯重病的消息，大臣们都很有颜色的不来打扰。

因此当下人报太子来访时候，韩信站在树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下人再三提醒，他才慢悠悠来到内室接待。

刘盈看见他逆着光走近，树影摇动间金光在白衣上游走，像是雪山金顶，透着一股寒凉。

韩信落了座，抬眼看着太子，冷淡道：“不知太子所为何来……”

态度说不是热情，可谓十分冷淡，不过想到刘邦做的事属实没良心，刘盈很是能谅解他的心情。

一夕沦为阶下囚的滋味，并不好过，尤其是韩信还是个心高气傲的人。

刘盈低头看着杯子氤氲缭绕的水汽，讷讷道：“孤来看看你，老师。”

“呵。”

这声冷笑很轻，不屑像鞭子一样抽打了刘盈的脊背，无礼地揭开了此刻平和的面具。

韩信看刘盈低头颤抖一下，只觉得可笑，父子俩一样的不老实，真当韩某是肉包子不成。

刘盈收拾好心情，谦和道：“不知老师缺了什么东西，孤带了些钱财。”

一瞬间，韩信的眼眸燃起了火焰，像是夕阳中的血色，红得骇人。但是瞬间那些红色又被黑色淹没，就像是从未有过的样子。

他微微眯着眼，半晌道：“你比不上你的父亲。”

他可比你会收买人心多了。

这话说着似乎是嘲笑刘盈的幼稚，但细品却满是怅然。

韩信见刘盈眉目愧色，突然怀念初见时他为劳军据理力争的情形，讥讽地话也说不出口了。

“太子来，皇后知道吗？”韩信缓缓开口道。

不愧是韩信，一语中要害。

“是孤自己要来的。”刘盈并没有回避。

韩信这才正眼瞧了太子几分，慨叹道：“太子不该来的。”

他对自己的结局似乎早有预料，竟还有闲心关心起刘盈的处境。

“孤不明白。”刘盈突然开口道。

你对情形洞若观火，文韬武略熟识于心，怎会理解不了兔死狗烹的道理？为何愿意一再地退让，一再地错失良机，使自己落到今天这份境地。

韩信脸色瞬间白得像雪，裂纹样血管更加清楚，他读懂了刘盈的言下之意，却无法言说。

刘盈不忍继续戳他肺管子，突然问道：“分封制真的比郡县制好吗？”

韩信皱了皱眉头，这话题看起来很突兀，心动神转间他沉声道：“天下一统岂是我一个韩信能阻挡的啊？”

刘盈这才感到意外，他预想过许多答案，却没想过会是这个。

许多准备好的说辞都变成了赘余，刘盈怔然道：“老师竟然知道大势难挡，为何……”

韩信心起了几分波澜，阳光照在身上也驱不散心寒，他苦笑道：“这王爵臣不要，难道就不封了吗？”

一瞬间，一切串联了起来。

原来韩信封王，竟是封给他人看得。让各个蠢蠢欲动地异性王暂时放心罢了。

太阳似乎凉了下来，凉风吹进室内，刘盈紧了紧领口。

天下为棋，身为棋子，难敌人心罢了。

“孤想救你。”刘盈开门见山道，他虽理解父亲的做法，却不赞同。

韩信看着少年认真神色一愣，心情难以形容，叹道：“求仁得仁，虽死无憾，我韩信起兵，功业已成，千载之后，青史自有分说。”

这句话说得坦然，带着几分劝告的意味。

刘盈没理他，自顾自道：“孤打算设立大学，老师可出任祭酒，著书立说，教学培养更多的军事将领，如此一来，老师可以缓慢降低自己的影响。”

韩信本能想反驳，突然觉得这计策到有几分可能性。

一来教学可以分权，让刘邦放心，二来著书立说属于文职，这样一来军权也能合理地转交。

说到底，韩信吃亏在年龄上，他基本和刘邦差了辈，因此在军队一代日益老化的一天，刘邦面临着无将可用的困境。

而这个时候，相当于核武器的韩信，实在是太过于碍眼了。

韩信的眼里突然有了生气，心里这才对刘盈打算救自己的目的信了几分，可他仍没有开口。

刘盈道：“孤救先生，非仅惜先生才能蒙尘，更是为了救大汉。”

“匈奴之患，迫在眉捷，听说他们首领冒顿单于很是英武，自就任以来疆域不断外扩，边境广受侵扰，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可匈奴的骑兵势力实在令人头疼。”

提到打仗，韩信身上透着股嚣张的气势，他轻哼道：“茹毛饮血之辈，不过仗着骑兵罢了。”

刘盈被这话的意气逗笑了，总算看到这座冰山上的几分温度。

“先生若是肯教学立言，为大汉培育新生力量，不出数年，必将缓解将寡危机，边境也将重获安宁。到时候，天下百姓无不念先生恩德。”刘盈再次企图说服道。

韩信这时候也被刘盈的话打动了，他颔首道：“陛下若是同意，臣无异议。”

刘盈知道这算是同意了，他笑道：“孤将亲自接老师去学校。”

“即使我只效忠陛下，太子也愿意帮我吗？”韩信问道。

“效忠陛下，效忠大汉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