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示刚贴好，传令官便站在一旁宣讲：“夫国之兴，在于利民；城之盛，赖于善建。今为旱涝保收，泽被苍生，当启郑国渠之筑建。此工程乃疏河道、灌溉良田之需，现广募良匠、壮夫。有技艺精湛者、力能扛鼎者，皆可应募。待遇从厚，食有供，宿有处，事成另有赏。且若有商贾富户，愿捐财资、物料者，朝廷必铭其德，褒奖有加……”

“修，修工程，包吃包住还发工钱？”群众里的托大声问道。

“是的，每日百钱，日结。”传令官道。

百钱，百姓听完哗然，这个工资已经算高的了，而且还包吃包住，可纵然如此也没有人报名，实在是秦朝苦役阴影太重。

“真的给吗？”女声突然从人群里冒出来。

“给的，有专门的工资记录员，当面结清。”传令官看女人虽然面色不好，但骨架很大，应该也是个干活地好手。

苏小小想起家里得病的丈夫和嗷嗷待哺的孩子，咬牙道：“那算我一个，我叫苏小小。”

“好的，给你登记了，凭条明日城东集合。”

“女人也可以？”

“有力气的都行。”

“那工资呢？”

“同工同筹。”

这下人群彻底沸腾起来，许多女性争先地报名，全然不顾身边男性的劝阻。

“小小，徭役很累的，会死人的。”同乡大柱劝道，“若是家里揭不开锅，我这里还有把野菜，你先带回去。”

“谢谢大柱哥，可是我需要救命的钱，一百钱足够给南山买药了，他好了我们家才能好。”

苏小小谢绝了同乡的好意，在登记书上按上了自己的指印。

丈夫的病在治不好，她们一家就完了，别说是苦役，就是刀山也得去闯。

第二天苏小小推脱去乡里办点事，便去城东集合了。

人群不少，但是竟然女性更多。苏小小还看到几个眼熟的同乡，几个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显然都是瞒着家里人来的。

来到郑国渠场地里，在专门的安排下，苏小小等人被分在不同的作业线上，有的人负责挖土，有的人负责拉土，有的人负责活水泥，有的人负责加固沟渠，可以说各司其职，互补干扰。

等到中午时，既然还有午休一小时，众人刚打开早上藏起来的馒头，就闻道远处空气的飘香。

数十个大厨抬着几个半身高的木桶来到了空地上，一打开桶盖一下子让劳累一上午的众人清醒了。

回锅肉，炒鸡子，白菜烩肉，迎着风吹散了雾气，众人才看清了桶里满满堆着的菜，个个油光润泽，香气扑鼻。

中午还有饭？工人们心头火热，要知道早上到城东已经发了一回馒头，咸菜和鸡蛋了，又不限量，她们便以为这就是今天所有的伙食了。

“挨个排队，拿着自己编号的碗按顺序打饭啊！”

“哎？”苏小小一个愣神就看到人群开始自动排好了队，她拿着工长塞过来的饭碗默默跟在后面。

“能不能多打一些饭，我饿了？”苏小小低着头红着脸问道。

负责打饭的厨娘看她身板挺大十分理解，一勺扣出了个米山还用勺背压了压留出打菜的地方，笑道：“大妹子，不怕，没吃饱再来啊？”

没吃饱再来，这是什么做梦才能听见的话。

苏小小抓着饭盆看着里面的菜愣神，她将饭塞进嘴里咀嚼着落下泪来。

有救了，包吃包住还给钱的消息是真的。

这下早上挥锹的手似乎不再酸胀，她的心里充满着干劲，察觉吃了八分饱，苏小小小心用打开的布袋将剩余的饭打包回去。

打饭官对这样的现象并不制止，家家户户都不富裕，难得能吃肉，只是若是明天不来，记得今天把饭盆还了就行。

中午午休结束，工吏开始讲明下午发薪时间，以及下午收盆问题，不出意外的没人提出交盆。

吃了饭大伙干劲更猛，汉初人民还是很淳朴，很少有磨洋工的念头，吃饱了连挖沟都挖得很痛快。

等到晚上唱名发薪的时候，一个个挨着脸上透着兴奋与期待。

“苏小小，一天，百钱。”

一百钱沉甸甸落在手上差点没抓住，苏小小赶紧揣进怀里，就听到工头说：“明日原地点集合，如果能带上他人，每多带一人能获得十钱的提成，其他人工资同样。”

苏小小眼睛亮了，十钱白得，这个比干活划算，她脑子里开始盘算着人名。

放工后她就去了药店，冲向了给丈夫看病的大夫，赫得药童差点一个药杵怼过来。

“楚大夫，我来还上次的药钱，还有再抓一副药。”

老中医看清了来人送了口气，关切道：“小小是你呀，上次药说好了分批熬煮，还差几副你就不来了，大柱的病好了吗？”

苏小小脸若红布低下头，不敢直视老中医。老人家对她们这些穷苦人就诊本就是半送半卖，她还拖欠人家药钱。

老中医心知肚明，劝道：“可是借来了钱，不着急，你先给大柱买些肉食补补。”

“不是借来的，我今天参加了修渠挣来的。”苏小小摸出了钱串，数着足额的欠款枚数将绳子咬断，目光灼灼道：“大柱还需要几副药呢？”

老中医看着苏小小一惊，细观其眉宇虽疲惫远不至力竭，身着的短褐灰扑扑的，一动就能落下泥渣来，果真是去挖渠了。

“这事我也听过，没想到你竟然去了。”老中医心里感叹，又问：“可累吗？需不需要我开服缓解疲劳的药汤，不收钱。”

“谢谢楚大夫，不用了，和我在地里干活差不多，中午还有午修的时间，并不累。”

这个出奇了，楚大夫暗暗称奇，当朝竟真的说到做到，不再白嫖劳动力了。

苏小小拿了药便走回家，她特意选了距离最远的路，从村头绕到村尾，对每个询问的人都认真的做了解答，果然看着她手里的药和打包的菜食，不少人决定明天和她一起走。

虽然已经很累了，但是每次见到乡亲苏小小都笑得很开心，毕竟十钱呢。

终于走到自己的院子里，儿子早早被派在外面等待，看见苏小小大声冲着屋内喊道：“爹，娘回来了。”

苏小小心头一暖，拿着饭盆讲饭菜扣在锅里热了起来。

天气还不热，饭菜大半天并没有异味，闻着锅里的肉味，连床上的大柱都有些饿了。

一家人围着油灯乐呵呵吃起了晚饭。

大柱听着妻子交代今天一天的生活，心理百感交集，他苦涩道：“是我拖累了你，我病得不是时候……”

看着丈夫满目愧疚，苏小小笑道：“说这些屁话，快点好起来，咱们一起做工去，正好攒够了粮食钱过冬。”

火光一跳跳，伴着儿子埋头干饭的声音，夫妻俩只觉得安心又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