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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本圄大师只有痛苦无奈地摇摇头。虽然身披袈裟，脖子上挂着佛珠，但他毕竟还是一个世俗凡人，同情怜悯恻隐之心他都有。但是，先皇遗命在身，他当紧的还是……

“开船喽——”本圄声音有些嘶哑，悲伤，凄楚，瞅瞅朱允炆，扯着嗓子喊，“龙归大海，……”

“一路顺风。”划船的僧人也跟着喊。掉转了船头。

“爷爷……”应发只有双膝跪地，“咚咚”磕头。昨晚在小庙见到很久没有见面的爷爷时，爷爷也说是奉先皇遗命，护送一位叫圆通的法师从京城暗道逃走。至于圆通是谁，爷爷当时没说。直到在暗道再次见到爷爷，爷爷才告诉他护送的圆通法师原来是儿时在他家一起藏猫猫捉迷藏的太子孙，也就是当今的皇上建文帝。爷爷还说他还有更当紧的要做，护送圆通法师的事只能交给他和应能。他不知道爷爷去了哪里，但一准是去做更当紧的事了……。如今，皇上还在船上，本圄大师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意思已经明了。他还能说什么。他只能默默祈祷爷爷平安无事……

“应能小师父，外面不安全，还是请圆通法师回船舱安歇吧。”本圄大师拍拍应能的肩膀。

“本圄大师，只是……”朱允炆本就仁厚，眼瞅着本圄大师就要开船，他实在是心有不忍。如果是在一个时辰之前，作为至高无上的皇帝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动用自己至高无上的皇权下令阻止，可眼下，他就是一个虽然度牒上写的是法师，但连袈裟都是……。诚然他理解本圄大师的一片苦心，一边是先皇遗命，一边是……，孰轻孰重，本圄大师只能顾一头。朱允炆没有把话说完，无奈地长叹口气，只能双手作揖，默默祷告。“叔爷爷，王叔，是我害了众位爱卿……”眼泪无声地流淌。

目送着朱允炆回了船舱，本圄大师慢慢走到仍跪在船板上的应天身边，想安慰几句，可未曾开口，一股血腥味涌了上来。他想憋回血腥味，但最终还是……一大摊黑红的血溅落在船板上。身子摇晃了几下，踉跄着栽倒在地。

“叔，你咋啦？”应天惊慌失色，大喊。

应能跑了过来。

朱允炆也跟了过来。

本圄大师脸色铁青，双目紧闭。嘴唇也是乌黑。

应能瞅瞅朱允炆。

“瞅啥？赶紧传太……，”朱允炆话没说完，自格先摇了头。声音也低了好多，“掐，掐人中啊。”父亲朱标身子很弱，常常突然昏厥，他亲眼见过太医给父亲掐人中，扎针。他说不上来太医为啥这么做，但这法好使。

应能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指按住了本圄大师的人中。

终于，本圄大师缓了过来。长出口气，瞅瞅身旁围着的众人，张嘴想说话，但还是发不出声来，身子使劲想动，但只是头轻轻动了几下，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表情很痛苦。

“快，……”朱允炆长出口气，指指船舱。

应能和应天俩人把本圄大师抬进了船舱。安顿躺在了船舱里厚厚的垫子之上。

“叔，都怨俺，俺不该……”应天喃喃自语。

“……”本圄大师摇头，无力地摆了摆手。长叹口气。

“本圄大师，都怪我，我……，”朱允炆没有把话说完，双手合十，“大师，您太累了。还是……”说着朝应能摆摆手。刚才，应能说，这两天本圄大师为了自己的事跑东跑西，打听消息，张罗忙活，已经俩天没合眼了。

“允，齁……”本圄大师摇头，眼睛直勾勾地瞅着朱允炆，脑海里闪过许多模糊的，清晰的，似真似幻的场景，……

“本圄大师，您……”朱允炆回头，本圄大师虽然只说了俩个字，但却让他浑身一颤。其实，从一见面，他就觉得这个穿袈裟，戴佛珠，但没有戒疤，法号稀奇古怪的高僧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确切地说，高僧很像他的……

“没，没事。”本圄大师摇摇头，而后，脸上露出了苦楚，无奈，欣慰的笑容。

“叔，那您老还是稍歇片刻吧。”多年以后，朱允炆回想往事，他都不相信自己会说出这么一句只有寻常百姓人家才能说出的话。更不知道自己咋会神使鬼差喊本圄大师叫“叔”，难不成是冥冥之中神助，还是……

“朱允炆，都是为了你这……”本圄大师心里暗道。眼瞅着朱允炆出了船舱，眼泪又流了下来。

朱允炆默默地伫立在船尾，眼瞅着越来越远离去的京城，双手合十。

京城火光冲天。浓烟弥漫，遮天蔽日。

朱允炆心如刀绞。虽然自己已经逃出生天，但是作为曾经的天子，他依然牵挂着……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老臣朱颗粒，王钺，还有一个时辰前自己还破口大骂只会纸上谈兵的腐儒方孝孺，还有……

你们都是为了我这个……，

你们现今可曾安好？……

朕，不！朱允炆愧对诸位，只能祁告：苍天，神灵，祖宗保佑……

几乎与此同时，北军已经在降将的策应下，顺利到了后宫内院。

大火还在燃烧。

到处是残垣断壁，瓦砾灰烬。还有难以入目的焦骨。

“皇上，皇上……”目光呆滞，神情恍惚的王钺披头散发，跪坐在宫门口。烟熏火燎留下的衣服几乎衣不遮体。只有手中紧攥着的一绺布条还能依稀分辨出好像原来是明黄色的。

“你家主子呐？”有人认出了王钺。

“皇上，皇上……”王钺指指几乎只剩断墙瓦砾的废墟，嘿嘿傻笑，“皇上升，升天了。”扬扬手中的布条，“皇上找娘娘，老奴没拦住，”冲着众人直磕头，“老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嚎啕大哭。

次日，北军从后宫抬出两具面目全非的遗体。

王钺被押到现场辨认。

打开城门降了北军的曾国公李景隆上下打量一番衣衫褴褛的王钺，突然哈哈大笑：王少监，三十六计可曾晓得？

王钺摇头傻笑。

“桃在露井上，李树在桃旁，虫来啮桃根，李树代桃僵。……[注：1]”李景隆指指不远处的遗体，冷笑：“李代桃僵，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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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即：成语李代桃僵。出自南宋郭茂倩《乐府诗集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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