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快就完全黑了。

石柏城的冬天就是这样，刚刚还亮着，一到时间立马就黑了起来。

沐子殇并没有时间继续陪着少女在此悲伤，对于他来说，时间就是生命，不尊重时间的老鼠只能成为死老鼠。

少女也明白自己需要面对现实，她静静的站起身来，走在了一旁。

而沐子殇，在少女不解的眼神下，把贡品都放进了随身的袋子里。

“被人看见这里有贡品的话，这坟会被挖掉的。”

贡品虽然都是些很简单的花生和干果，但对于贫民街的那些人来说，被发现了这座墓就要被掘地三尺。

虽然里面已经没有东西了，但沐子殇不希望自己一下午的努力成为白费。

向少女解释后，不等少女的反应，沐子殇看向天空，简单计算一下时间后，径直走向贫民街。

也就是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少女虽然不知道沐子殇要做什么，但考虑现在自己只能依靠对方了，还是跟了过去。

少女虽然实力比沐子殇强，但沐子殇那一身求生的气质感染到了少女，似乎只要跟着对方走就能活下去一样。

与之前无异，那群人依旧堆在一起取暖，但有所不同的是，现在他们全都抬起头，渴望的眼神盯着街角的尽头。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们。

沐子殇当然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其实他之前的目的也是一样，偷女人的钱只是临时见财起意而已。

不过，他离开的时间有点长了，原先位置都已经被人占了，道路旁边堆得人山人海，嘈杂的呻吟声，惨叫声，叫骂声此起彼伏。

伴随而来的，还有浓烈的恶臭味。

即使是在如此寒冷的冬天，腐败和变质的恶臭依旧浓郁的飘散在空中。

就像地狱一样。

少女似乎是被这景象吓到了，她捂着嘴，似乎是想吐，可却没有吐出来，只能无助的靠在沐子殇旁边。

“你把斗篷和帽子带上，别把脸露出来。”沐子殇回头对少女嘱咐一句，然后自己也把脸遮住。

少女这长相，如果被这帮人看到，不知道要生出多大的祸端来。

少女还没搞明白沐子殇想做什么，然后就看看见沐子殇走到人群旁，抬起脚，狠狠的踩了下去。

“你干什么啊！？”伴随少女惊呼的，是被踩人的痛苦的闷哼声。

“闭嘴。”面对少女的惊呼，沐子殇没有停止动作，而是一路狠狠的踩了过去，迫使那些人因疼痛挪动着让出一条道来。

其中还有想要反抗的，被沐子殇狠狠踢中了头部，当场昏了过去，被其他人甩到了外面。

虽然他们是成年人，沐子殇仅仅十三岁，但由于多年挨饿，不健康的生活作息，再加上雪地里冻了这么久，力气竟然没有沐子殇大。

少女想要阻止沐子殇，她刚准备发动沐子殇左臂的诅咒，手却被沐子殇拉了过来。

“别动手，一会我再跟你解释。”说完，拉着少女的手从自己开辟的道路上一路走过去。

边上传来被踩人员的叫骂声，但他们，也只能骂两句了，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无法做到。

而少女，思绪被完全被沐子殇的行为给打断了，她面色通红，想要挣脱沐子殇的手，却完全挣不开。

第一次……手被异性握得这么紧……

沐子殇并么有察觉少女的异样，只当是她在闹别扭，所以握的更紧了，一路来到了人群靠前的位置。

而少女，被拉着手后不禁看向了少年，发现对方真的长得很好看，那白净的脸完全就不像是贫民街的人，少女忍不住想，他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终于来了啊……”

沐子殇的话引起了少女的注意，她顺着沐子殇的目光看去，发现于街角的尽头，缓缓驶来了一辆马车。

这是一辆做工非常精致的马车，典雅高贵的雕饰与贫民街的氛围形成强烈对比，更重要的是，马车上漂洋的旗帜和拉车的马头上那笔直的尖角。

这是教会的车。

在这个世界上，有着许多信仰不同神明的宗教。

其中势力最广，影响最大的便是星夜与永暗女神的夜鸣教，生命女神的祝福国教以及战争之神的征服之教会。

至于眼前的教会，估计是某个小神的教会吧，至少少女并没有通过旗帜上的图案认出他们是信仰哪个神明的。

沐子殇并不关心神明的信仰，他只知道，马车的出现，意味着教会的救助物资就要过来了。

是的，教会不定时的会向贫民街的人发放物资，以确保他们的生命。

他们向外宣称这是神的恩赐，伟大的神明连老鼠垃圾也会眷顾，他是多么的仁慈，多么的慷慨，多么的伟大。

但讽刺的是，恰恰因为他们发放的物资，每次都有不少人死亡。

在众多贫民期盼的目光下，马车缓缓停住，随即，一个身穿白色斗篷的人从车上掀开帘子，向着贫民的方向扔出一些“东西”。

少女离得近，看见了那是一个个粗布缝制的小袋子，里面不知道装了些什么东西。

袋子被宗教人员随意的向外扔着，而那些躺在地上的人，此刻都向疯了一样，拿出自己在白天积攒的全部力气，四肢并用，争先恐后的抢着袋子。

就像喂狗一样。

少女总算明白沐子殇为什么要走到这么前面了，马车上扔的袋子很少，来抢食的人却很多，在后面的人根本拿不到救助。

为什么，既然是救助，那不应该多准备一些吗？

少女不解的思考着，随即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拉力，沐子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拿了好几袋，正拉着少女往相反的地方走。

“为什么我们两个人你要拿这么多？不应该和大家分享一下的吗？这不公平啊。”

听到少女的训斥，沐子殇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女孩，随即，发出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公平？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公平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少女似乎彻底被激怒了，愤怒的看着沐子殇，准备发动诅咒。

沐子殇则是挥手示意少女停下，然后从怀里拿出两袋，扔在了地上，嘲讽的眼神看着少女“满意了吧？公平了吧？大小姐？”

少女被沐子殇那嘲讽的行为气的浑身发抖，但沐子殇确实只留了两份，她也没有理由打沐子殇。

很快，他们之前站的地方就被人流给淹没了，所有人此刻真正意义上的堆在了一起，只为抢夺那少的可怜的救助。

而沐子殇扔救助粮的地方，已经是有好几个人扭打在了一起，如同野兽一般的争抢食物。

然后其中一个人忍不住了，不知道哪里掏出一把刀子，狠狠的插在了旁边人的身上。

鲜血洒落在地上，拿刀的人兴奋的挥舞着刀，他的怀里，赫然是沐子殇刚刚丢掉的两袋救助粮。

而其他人，愤怒的看着拿刀的人，突然，全都不要命的扑了上去，人多了，刀也不管用了，被打落在一边。

很快，两袋救助粮被抢到了别的地方，人瞬间散去，只留下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还有几个人虎视眈眈的看着沐子殇，似乎是想抢他的，但看到对方冰冷的眼神后，怯懦的闪到了一边。

而沐子殇已经把那几个人记下来了，准备明天去放点血。

少女没有见过这场面，呆呆的愣在原地，心情复杂，沐子殇则打开袋子，检查里面的东西。

“切，就这点东西吗……”沐子殇的抱怨声传到了少女的耳朵里，她好奇的看了一眼，救助袋里不过是半块面包和几枚铜币而已。

“为什么？给的东西会这么少，大家完全不够分啊？”

她原本以为袋子里会有很多东西，所以那些人抢的这么狠。

面对少女的疑问，沐子殇冷笑一声，他看向一旁教会的车“你听啊，他们在笑。”

“在……笑？”

“这根本不是什么救助粮，这是那帮畜生看戏用的门票。”

“给东西的是他们，看戏的也是他们，所谓的公平，不过就是那些富人践踏穷人的遮羞布罢了。”

少女愣愣的看着教会的车，明明周围很吵，明明她根本听不见所谓的笑声，但一股恶寒，还是席卷了她的全身，无法呼吸。

很快，争夺物资的行为升级了，人们开始互相殴打身边的人，越来越多的人拿出了刀。

血腥味，在空中弥漫开来。

“走了，没什么好看的了。”

“如果大小姐你想要公平，那就去训斥那些教会的人吧，当然，发生什么事我可不敢保证，你死了别带上我就行。”

沐子殇拉着少女继续前进，看着仍在回头的少女，沐子殇清冷的声音提醒着她。

“不要觉得他们可怜，也不要想去救他们。”

“他们，早就无可救药了。”

少女怔怔的回过头来，在她的眼里，最后的景象是教会的车那扬长而去的身影。

沐子殇的动作很快，少女失神之际，已是来到一个小屋面前。

没错，这里是沐子殇的家，也是贫民街少数几个还像个样子的建筑。

小屋并不大，放不下什么东西，所以里面的东西也不多，一张床，一个火炕，一张桌子，几个放在地上的杂物，仅此而已。

而来到家的沐子殇神色也有所放松，他从床底掏出几把木棍，再从衣服里拿出一个打火石，很快，火星四溅，温暖的火焰在火炕中燃起，整个屋子都暖和了不少。

少女也学着沐子殇做在地上，伸手烤着火，一旁的沐子殇见状递给了她一块面包。

是之前救助袋里的面包。

想到之前的场景，少女一阵反胃，她勉强笑了笑，把面包递给了沐子殇。

“谢谢，我还不饿。”

同时，少女发现，那面包摸起来很硬，而且非常冰冷。

沐子殇倒吃的挺开心的，他把面包放在火上烤了烤，等面包热起来了，也就软了一些了，吃完面包后，他拍拍手，看向少女。

“大小姐，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少女陷入了迷茫，她有名字，但那名字因为某些原因，她已经不想用了。

思考了片刻后，少女朝沐子殇笑了笑，“子殇，不要叫我大小姐了，你帮我起个名字吧。”

少女的话让沐子殇有些困惑，他认真的看着少女，少女也认真的看着他。

看着少女那如同紫璇晶一般美丽的眼睛以及诚恳的表情，沐子殇思索片刻。

“那就叫沐子璇吧。”说完，沐子殇补了句，“因为你的眼睛像璇晶一样，很漂亮。”

璇晶，这个世界的矿石之一，颜色各异，因其丰富的色彩和高贵的质地，一般用于做装饰类。

听到沐子殇有点耿直的话，少女温柔的笑了笑，她瞭望星空。

姐姐，你看见了吗，我有了新的名字，叫沐子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