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二十六年，岁大饥，人相食。

妖祸横行，民生疾苦。

三月初十，倒春寒。

适时东风料峭，寒意刮骨，令人裹紧单薄的衣衫，瑟缩着抵抗。

“鬼天气还这么冷，明明冬天都捱过去了。”

春风吹皱江面，沿江一路行驶的车队中，有一尖嘴猴腮，身材瘦削的中年人骂骂咧咧。

他驾驶着马车，打了两个寒颤，随即心中估摸时间，然后砰砰的砸马车门框：

“儿子，别睡了，你爹快冻死了，该换班了。”

“好嘞，爹。”

没过多久，马车里钻出一名少年郎。

少年唇红齿白，面容俊朗，脑袋上裹了几圈纱布。

寒风一吹，冻得他抬手按着脑袋，龇牙咧嘴。

这伤口未好，再被这冷风吹，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好好驾车，你爹我进去休息了。”

尖嘴猴腮的中年，正了正自己脑袋上的厚实毡帽，钻进马车里。

少年闷闷的点头，一副憨厚的模样。

待到中年进入马车，憨厚的少年才收敛表情，漠视前方。

爹？

谁家的爹会让自家儿子在脑袋受伤时，顶着料峭春寒驾车？

就算是真的捱不住，连顶帽子都舍不得外借？

原身痴傻，给口糠吃就认爹，殊不知自己也只是对方的货物，随时都能抛弃。

但自打这脑袋撞了，一命呜呼之后，这具身体倒是迎来了一个聪慧的灵魂。

以及……

苏澜凝神，眼前浮现出一块半透明的面板。

【功法：无】

【武学：太祖长拳（小成）、五虎断门刀（入门）】

【万物生灵皆有命数，当命数归零时，任何生灵都将死亡】

【斩妖除魔使其还道于天，即可获取其命数】

【可用命数提升、推衍武学功法】

【当前命数：十点】

这个面板，毫无疑问是苏澜立足于乱世的最大依仗，可他却不敢轻易动用。

命数扣光了就会死。

所以，苏澜可以支配九点命数。

但苏澜总感觉，这九点命数，无论是用来提升太祖长拳，还是五虎断门刀，都……好亏。

尤其是命数的获取方法。

斩妖除魔！

如今这世道妖孽横行，凡人只是其口粮，面对这种超自然生物，苏澜打心底有点发憷。

他打算获得一门高深些的武学，再使用命数进行强化。

然后去找最弱小的妖类试试刀。

所幸他这老爹所干的行当，和妖魔有关，让苏澜还能有挑选的余地。

所幸……呵呵，所幸。真是讽刺。

一念及此，苏澜带着冷意，却又自嘲的笑了笑。

他这老爹，干的行当是牙人。

还是牙人里最为人所不齿的人牙子。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这马车车队里，装得满满当当的，便是那人！

在这妖魔乱世，人口贸易可不似寻常，那是给妖魔用来打牙祭的！

甚至他们在人牙子眼里，都不配被叫做人，而是羊，两脚羊！

自打苏源穿越过来，面对这种行为，自然是极其不适，但他却又无力反抗。

干这一行的，都是混迹江湖的老手，一身武学功底，苏澜更是拍马都赶不上。

虽有外挂在身，但却自私的没有使用，以此解救众人，一心想要留给高深武学。

将其美称为暂时的隐忍。

真是憋屈。

却又要挤出憨傻的笑容，伪装自己。

苏澜叹气，看着前方的路况，随即瞪大双眼，拼命敲击马车门框，“爹，爹！出来啊！”

“什么事啊兔崽子，你爹我才刚睡着。”

中年没好气的拉开厚重的车帘，随即也是瞪大双眼，急忙大喊道：“后方停车，停车！”

苏源勒紧缰绳，吁吁的叫着，让这头老马慢慢停下来。

很快，后面的几辆马车都停了下来。

中年连滚带爬的跳下马车，卑躬屈膝的跑到前面，连声道：“大人，您怎么在此守候。想来是等的急了，小人该死，该死。”

他陪笑着，还往自己的脸上扇着嘴巴。

这可不是假扇，声音噼啪，听着就疼。

苏澜瞪大眼睛，盯着前方，双腿有些颤抖。

“行了，你扇自己嘴巴有什么用？”

粗壮浑厚的声音响起，带起腥臊恶臭，迎风飘荡，苏澜离着老远都能闻到。

“你知晓我的喜好，货呢？我可等不及了。”

说着，一个袋子被他丢在地上，袋口敞开，雪花花的白银闪着银光。

“货当然带来了，都是上好的小羊，小母羊，最合朱爷您的胃口。”

中年看到银子眼睛都直了，高声指挥苏澜，“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小羊都拉出来给朱爷过目！”

苏澜这才沉默着跳下马车，走到第二辆马车处，扯开门帘。

车内传出少女的压抑呜咽声。

显然，她们知晓自己的命运。

“小羊们，赶紧出来，朱爷还等着呢！”

原先驾车的人牙子站在苏澜旁边，没好气的叫喊道。

很快，一群年轻，甚至是幼小的少女、女孩们从马车上下来，跟在苏澜身后，走到朱爷面前。

“嘿嘿，小羊，肥美的小母羊。只是看着，就让妖流口水。”

腥臭的涎水滴落到地上。

短粗的鼻头挺立，耳朵大如蒲扇，嘴角长着獠牙，身体却是诡异的维持着人类的壮汉体型，穿着敞怀的布衫。

一头猪妖。

苏澜站在一旁，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妖魔。

往常只能在原身的记忆里窥探一二。

“这只小羊怎么是白色的？想来肉质鲜美，我也要了。”猪妖眼里露出欣喜的神色，舔了舔嘴唇。

苏澜望向与众不同的少女。

她的头发、眉毛和睫毛统统都是白色，眼睛则是有些妖异的玫红。

这是病。

白化病。

可这个世界，显然不会对医学有深入的研究，这些妖魔则会对此觉得奇特，更想尝尝鲜。

就像普通龙虾和蓝色的龙虾。

听到猪妖这话，中年反倒有些为难。

是以低声道：“朱爷，这是郡守府要的货。”

“郡守府……”

猪妖眼中闪过一抹忌惮，抬手便是一巴掌把中年扇倒在地，“你拿那位压我？”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中年跪在地上，连忙不断磕头，祈求饶得一条性命。

苏澜深吸口气，胸口处一股郁结之气越发浓郁，沉甸甸的压迫着他。

还要冷静吗？

还要隐忍吗？

如此卑躬屈膝，跪地求饶，是苏澜想要的吗？

“我没有高深武学，怎能敌得过猪妖？隐忍，我需要隐忍。”苏澜咬着牙。

“这只动不得，那就你了，朱爷我喜欢吃嫩的。”

苏澜心中天人交战，闻言下意识抬起头，额间隐隐可见汗珠。

猪妖指着苏澜旁边的一名女孩，“自己把衣服脱了吧，朱爷吃东西，没有撕油纸的习惯。”

女孩听到这话，哭的更加大声。

猪妖却是一脸享受，“哭吧，哭的越凶，肉质越嫩。”

“脱啊，你快脱啊！你想害死我们吗？”

等了片刻，中年快步走到小女孩旁边，扬起巴掌，想打又不敢打。

她已被猪妖看上，伤了对方，倘若惹怒猪妖，说不定自己都得被吃！

只好上前撕扯小女孩的衣服。

苏澜下意识抬手，抓住小女孩的手臂，将她拉到身旁。

中年惊讶抬头，似乎是没想到苏澜会阻拦他。

下一刻，愤怒扭曲了他的脸庞，原本尖嘴猴腮的模样满是狰狞。

再度扬起巴掌，将苏澜拍翻在地。

“小崽子，凭你这个傻子也敢拦老子，长本事了？”

中年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叫你声儿子是看得起你，真拿自己当老子的儿子了？”

他抬脚就踹，一脚更比一脚狠，踩踏在苏澜身上。

“一边呆着去！”

最后，中年奋起一脚，将苏澜踢出一丈开外。

忙活完这一切，他再度撕扯起小女孩的衣服。

猪妖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人类间丑陋的内讧，在他看来，就像遇到蚂蚁打架般有趣，哪怕肚饿，也值得先观看一二。

“他是你儿子？”猪妖询问道。

“诶呦呦，朱爷，我哪能生出来这种傻子？他不过是我在路上捡的，看着有把子力气，还憨傻，当奴才用的。”

中年满脸堆笑道。

养苏澜这么一个傻子，可太合适了。

给口糠吃那是真的能干活，说啥是啥，从不反抗。

心情不好打骂一顿，反而笑呵呵的。

“小傻子长得清秀，肉质想必细嫩，你把他扒了，给朱爷我打打牙祭。”猪妖哈哈大笑。

“得嘞，朱爷您稍等。”中年点头哈腰，一回头，露出满脸的狞色：

“小崽子，老子养了你这么久，该报恩了！”

他走向苏澜。

苏澜低着头，嘴角渗着血。他沉默不语，手掌搭在腰间的刀上。

【消耗一点命数，你仿佛勤修苦练多年，五虎断门刀小成】

无数感悟纷至沓来，苏澜坐在原地，感觉自己就像真的练习多年五虎断门刀，一招一式十分熟悉。

甚至身体也隐隐变得强壮起来，就像真的勤修苦练多年！

【消耗一点命数，你继续练习，五虎断门刀大成】

【消耗一点命数，五虎断门刀圆满】

“刷！”

寒光掠过，中年斗大的头颅飞起，扬起一篷鲜血。

苏澜长身而起，喷薄的血液溅了他满身，犹如地狱中走出的恶鬼。

他看了眼愣住的小女孩，又看了眼不远处，仿佛遇到什么有趣事情的猪妖。

“还不够啊，也是，该梭哈了。”

苏澜盯着猪妖，握紧手中的刀，命数继续一点一点的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