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长安囚
第7章 长安囚
崔善才第一次见识权力的任性——
王行俭到刑部也不通报,竟然就堂而皇之的走进了刑部尚书的值房之中。而刑部尚书竟然还主动起身向王行俭抱拳行礼,好像两人平级一样。
王相身后,果然像范未名说的那样,是一个庞大的势力。
“恐怕过去说的王与马共天下也就是这样子吧。”
崔善才心里想起了晋朝的典故,感叹起来。自己无论怎么努力,见了人也都是唯唯诺诺,生怕自己走错一步,但是王行俭品级不过六品,竟然能如此行事,真是令他羡慕不已。
想想自己总说自己是什么“清河崔氏”,自己那个旁支小宗,和人家这种大宗比起来,真是萤虫难与皓月争辉啊。
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面红耳赤。
“你脸红什么?还不快跟上!”
王行俭发现崔善才得脸居然莫名其妙的红了,他并不知道崔善才现在的心思,只是一味的催促着。
刑部尚书很快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小吏带路,一起去刑部大牢提人。
崔善才内心充满了感叹,原先自己求爷爷告奶奶做不成的事情,人家王行俭凭一张脸就做成了。
刚刚进入刑部大牢,崔善才就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喷嚏——这里的霉味太重了,一股寒气从鼻子进入,直冲囟门。
“大人们平时不来这种地方,这里单单是霉味和潮气就能要了人半条命去。等下见着了人,大人们速速领他出去,可别在这里伤了身子。”
小吏看见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官,觉得他可能在这个大牢里不能逗留太久,万一出了事情还是自己的责任,还不如早早交割完毕,礼送他们离开。
裴迪的牢房在最里面,崔善才觉得脚下这条路是自己一生走过的最长的路了。
两边牢房里的犯人基本都是安安静静的或坐或躺,有人直愣愣的看着他们几个,有人干脆就在睡觉。
崔善才还以为他们进去会听到此起彼伏的喊冤声,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但是这个地方安静的有点让人害怕。
崔善才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不知道一旁的王行俭和小吏听到没有。
“走快两步,心跳就这么强烈,平素里惫懒惯了吧?”
王行俭在后面缓缓的嘲讽他,不过这话里的意味崔善才还是能听出来的——
这么一说,至少保全了官员的体面。不然这里的囚犯和那小吏还以为自己是被大牢的气氛吓坏的。
“大人好眼力,下官平时在太史监一坐就是一天,确实惫懒。”
说话间他们就走到了裴迪的牢房前,小吏拍了拍牢房的门,想要叫裴迪过来问话。
这里虽然灯火昏暗,但是时间久了眼睛也能在微弱的火光下看清楚了。崔善才看到一个人躺在牢房里的草席子上正在呼呼大睡,这人应该就是裴迪无疑了。
在小吏“哐哐”的砸门声惊扰下,裴迪缓缓的扭过头来看了外面一眼,用不耐烦的口气说:
“别敲了,正睡觉被你吓醒了,是到放饭时间了还是你后面那两个要住进来?”
王行俭听到这话有些恼怒,正想发作,却被崔善才拦住。
“大人别恼,等我问问他去。”
崔善才吩咐小吏打开牢门,自己要进去问问话。
小吏因为得了尚书大人的令,很爽快的打开牢门放崔善才进去了,还不忘了叮嘱崔善才一定要小心,死囚很乐意拉一个黄泉路上的同伴。
崔善才笑了,自己离走黄泉路也不远了,要是现在被他裴迪一起带走,倒是也不孤单了。
“裴迪,我看了你的卷宗,你神的很呢!”崔善才走到裴迪身旁,蹲下来对眼前的囚徒说。
裴迪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人,嘿嘿一笑,露出一排白牙,在他脏兮兮的脸上显的格外耀眼。
“这位大人是有事求我吧?”
“没事,就是找你了解了解情况。”
之前范未名告诉崔善才,不要在最开始就把自己的所有目的暴露出来,这样不好讲价钱。
所以崔善才决定卖个关子,先试试这个人。
“没事你就走吧,别耽误我等死。”
没想到裴迪并不按照自己设计的节奏走,只是一句话就把崔善才噎住了。
见眼前的官员不说话愣住了,裴迪哈哈一笑,说:“你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官,八成也是个衙门里受气的。”
被人揭了疮疤,崔善才的心里确实有些恼怒。
“本官是太史监的郎官,现在来问你话,你最好如实回答!”
现在只好用官威来压人了,这是崔善才第一次用官威压人,自己内心还有点忐忑。
“小小郎官,还能立刻把我拖出去斩了不成?我乐意说就说,不乐意就睡。你若是有本事,现在一刀捅死我。”
崔善才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万万没想到,一个死囚是不会有任何害怕的。
突然,崔善才身后一个黑影闪出,“啪啪”两声过后,崔善才发现裴迪捂着脸“嗷”的叫了一声,旁边蹲着的正是王行俭。
“问你话你就快说,他没本事现在结果了你,我可是有。我不但能杀你,更能救你,劝你识相一点。”
王行俭话音稳健,不像崔善才那般飘忽。
裴迪捂着脸,点点头,明显老实了许多。
王行俭转过头,给崔善才做了一个“请讲”的表情出来。
“卷宗里写你狂言代王暴毙的日期,也写了你很多妖言惑众的行状。本官问你,这些是你胡说还是有所依据?”
“老天爷告诉我的,我就告诉街坊们了。生死自有天意,代王府偏偏要把天意说成人为,真是可笑至极。”
“你如何证明自己?”
崔善才还是有点将信将疑,卷宗里虽然写明,但仍有可能这个裴迪就是个拉出来让代王府撒气的,写的东西很有可能是附会上去的。
所言可信度几何还是要好好的验证一番。
裴迪拨开眼前的乱发,招了招手对崔善才说:“附耳过来,我有天机,只说与你一人听。”
崔善才看他那神神鬼鬼的样子,心里也有点动摇要不要去听。
人说天机不可泄露,这个人什么天机都敢往外说,突然有一个只能告诉他一个人的天机,让人不免有些担心。
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心一横,附耳过去听裴迪说个仔细。
“今晚,光明院会走水。纵火者,智清和尚。”
这可把崔善才吓坏了。
光明院是皇家殿宇,就在曲池边上。这里唐末毁弃,本朝重建。
后来被先皇赐给了昌平公主居住,至于这个智清和尚,坊间都说此人和公主私通。
若是智清和尚纵火焚烧光明院,这事情可比前唐的高阳公主以及后来的薛怀义两个故事加起来还刺激。
皇室有几百张脸也不够丢的。
“这种事情,你自己一个人知道就可以了,如果睡不着可以找个视线好的地方观望一下,应该会很壮观。”
裴迪还在笑,这种事情如果是真的,被他提前知道,他居然还能笑出来?
“今晚过后你再来找我吧。”
裴迪说完又转过身去。
崔善才退出牢房,对王行俭说:“明天再来提他吧,我还要试试他说的天机。”
王行俭点点头,王怀恩并没说今天一定要把人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