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大楼，静静地立在空中，房间里的灯光几乎都灭了，只有墙上的招牌拼命地在工作，它耸立在漆黑的夜里，藐视着一切。

“敬业骨科医院”

一个黑色的影子，像鬼魅一般出现在陈一的病床前，定定地看着他，他睡得并不安稳，时不时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病房的窗户微微打开了一条缝，一股晚风吹进来，吹动了他披肩的头发，掀起她盖住脸的凌乱，露出一张白白的脸，像石膏一样，毫无生机。她一袭黑发，一袭黑裙，站在黑暗的地方，显得更黑，黑得让人心颤。

风划过她的黑发时，她晃动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腿长时间未动，麻木了，她只是把重心移到另一只脚上。还是她太轻了，轻得跟一丝头发的重量一样，风轻轻一吹她就动了。

她太窄，太长了，就像一搂假发，一件黑色连衣裙，套在一根竹竿上一样，别扭，怪异，轻浮！她的样子跟温馨的爱情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的颜色却跟夜特别融洽。

她似乎在睡觉，他嘴唇微微蠕动着，伴随着底底的咯吱咯吱声，她的右眼眯开一条缝，看着床上她的他。她乎很关心他，怜惜他，心疼他，整死他！不然这么晚的夜，她为何静静地立在他的床前，一动不动？显然，不是爱就是恨！

张碧儿终于赶到了医院，他气踹嘘嘘地爬到了陈一的病房。房间一片漆黑，影影绰绰的月光，不仅不能照亮房间，反而给房间蒙上了一层叠叠交叉的绰影。

张碧儿暗骂了一声傻逼！

他跨进病房的门，伸手去按开关，但是，他突然就定住了。这间单独的病房，绝不止他们两人。

房间里安静极了，空气有点凝固，气氛很不和谐。窗户有风潜进来了，吹动某一件物体，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头发摩擦时发出的声音，又像是啃梨时牙齿与石细胞擦肩而过的声音，更像是：一张嘴对着一张薄薄纸一直吹，一直吹。

他们都在黑暗中，他们目标都不一致。

他只是想好好睡觉，好好恢复受伤了的神经！他可能都做梦了，他在他的梦里可能还是一个婴儿，他咿呀咿呀地寻找奶嘴，找不到他就哭，越哭越伤心，越伤心就越哭，最后他都哭不出声了，最后他的脸都发白了，最后他一动不动了，他死了？

他的奶嘴跟他的妈妈还没有出现！

它，或许只是来看看他就走。或许是迷路了，突然就困了，所以就站在睡一会。或许是来把他带回救护车上，重新来过。也或许是取走她遗落下的一把修眉刀，一根黑得瘆人的头发。

他的目的很明确，他只是来照顾他的。

他轻轻喊了一声“陈一”

陈一在梦里一动不动。

他就提高了嗓音继续喊“陈一”

陈一在梦了轻轻动了一下，他活过来了。

他继续喊“陈一”

他哼唧了一下，一下就抱住了他的奶瓶，精确地含住奶嘴。

他确定他还是活着的，他一下就放心了。至少，潜伏进来的那股风还没有对他实施谋杀。也许是还没来得及，也许是还没谋杀成功，也许它根本就没有歹念。既然还活着，就不能再给歹徒任何迫害的机会。

张碧儿打开了房间的灯，病房一下就亮堂起来，那些绰影瞬间就藏匿起来了，不见一丝踪迹，不见一丝诡异！

他检查了一遍房间，果然有令他惊骇的答案！

陈一的床头柜子上，一只啃掉了一半的梨，缺口白白净净，一点也不发黄，证明它刚刚才被人吃掉。而刚刚，陈一一直睡着。

他的枕头边，一把锋利的修眉刀半开着，像是一张笑的合不拢的嘴，露出锋利洁白的牙齿。它是刀，刀乃凶也！它为何离他脖子这么近？

他的病床右边的空地上，一根漆黑的头发，静静地趴在地上，它那么长，那么黑，它的顶端有一点，白色的颗粒，证明它是被连根拔起的。它为什么不掉落在它自己的家里，偏偏跑到这家医院，这间病房，这个躺着的男人床边才黯然坠落？它显然是谋划已久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巧合？

它静静地看着张碧儿，张碧儿疑惑地看着它，互不相让。

张碧儿知道这个房间来过一个人，也许陌生，也许熟悉，也许是敌人，也许是朋友。既然它能够进来，它自然也会出去。

但是他肯定，他跨进病房的同时，那个它仍然在里面，它还趁着房间黑暗的时候，努力啃了几口梨。它只是在房间打开灯之前没来得及拿走它的修眉刀，以及地上那根头发。

他想，既然它能够无故消失，当然也能够无故出现。他还是去重新检查了一次病房的每一个角落，他也锁死了房间的唯一出口，外面人当然进不来，除非里面的人要出去！他唯独没有检查窗户外边。

此刻，夜是黑的，墙是黑的，一件黑色的裙子挂在病房窗户外边的墙上，它的头发是黑的，只有死死抓住窗缘的那双枯萎的手是白的。随着微微拂过的晚风，一飘一飘地荡来荡去。

他不打算睡觉，也不打算关掉灯。也没有叫醒陈一，他发出了鼾声，起起伏伏，一高一低，并不好听。

张碧儿没看见它，却什么都明白！它可能是陈一的一个朋友，一个知己，但绝不是敌人。

他从陈一那里拿过来手机，翻看着他跟鸟鸟的聊天记录，内容不堪入目，儿童不宜窥视。既然看到了，就随便捡几条看看吧。

他：今天我没来接你，不要怪我啊，我喝醉了

她：nmd居然喝酒。

他：对不起对不起！鸟鸟，下次不喝了。

她：滚！

他：没有下次了，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她：给劳资捏脚！

这是那次他跟陈一一起在公园喝酒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们躺在一个床上发的信息。也可能她躺在床上，他躺在厕所，或者门外。

下面的信息就是他要照顾陈一，发生的激烈对话，就不一一列举了。

他在这么晚的夜，是否孤独，是否挂念，是否担心。他眼里的爱情应该才是真爱，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永不分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