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睁眼的同时，赫伯特右手的动作也停止了，他似乎已经完成了演算。

“运算完成了。”

说话间，他探出手去，迎着冰寒至极的龙息，凭空抓向了龙口的内部。

虽然身体上已经结满了冰霜，但赫伯特就像是并不在意自己的躯体一般，任由皮肤被冻得青紫皲裂，依旧面无表情地向上伸手。

忽地，他像是抓住了什么，随即手掌僵硬地合拢握拳，猛地向后一扯。

“嘶啦——”

裂帛之声响起，一条条近乎无形的丝线被从烟气飞龙的头颅内扯了出来，随着赫伯特的动作，丝线另一端连着的东西也被一并扯了出来。

那是一个头颅，一颗老者的头颅。

那是科内斯的头颅。

“这……这不可能！”被扯出来的科内斯满脸的惊诧，“我承受了这么多年的反噬诅咒，才能够跟这头该死的精灵恶龙融合在一起，你怎么可能……”

随着科内斯的头颅被扯出来，烟气飞龙也在快速变换着形状，就像是天边一朵被风吹散的云，很快就失去了飞龙的形态，变得虚无缥缈，像是随时会逸散在空气中。

赫伯特一手抓着科内斯的头颅，另一只手一挥，一道模块圆环就飞旋而出，绕着灰白色的烟气转了几圈。

随后模块圆环像牧羊犬一样，引领着一大团烟气向深潭的方向落去。

在烟气飞龙溃散之时，周围的坚冰就开始快速融化，此时早已化作涓涓细流，汇入到深潭之中。

而烟气也在模块圆环的引领下融入到潭水之中，很快就沉没下去。

四周围的锁链一阵响动，显然是重新恢复了封印的状态，将恶龙的残魂封印在其中。

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科内斯目眦欲裂，他多年来的筹划，就这样被赫伯特轻松地化解了。

见习炼金师与1阶的正式炼金师之间的差距，都是巨大的鸿沟，更遑论赫伯特还是一名3阶炼金师了。

如今他只剩一颗头颅，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咬牙切齿地怒吼着：“动手吧赫伯特，你还在等什么？杀了我！赶紧杀了我！”

“当年我就不该替你挡下那一剑，我就不该去救你，你这个不懂得感恩的畜生，即便我死了，我也要诅咒你不得好死！”

一边怒吼，科内斯的双眼内一边亮起了暗淡的光芒，下一刻，他张大嘴巴，口中的长舌如利剑般弹射而出，刺向了赫伯特的心脏。

“噗嗤。”

一声闷响，尖锐的长舌瞬间刺穿了赫伯特的胸口，鲜血涌出，洇湿了赫伯特胸前和背后的炼金长袍。

倏地收回了长舌，科内斯瞪大了眼睛，错愕地发问：“你……你为什么不躲开？”

他压根就没想到自己这一记偷袭能够得手，只是想要做些什么来发泄心中的愤怒和憋闷而已。

可没想到赫伯特不闪不避，硬吃下了这一记舌剑穿刺。

“16年前，如果不是你替我挡下了一剑，可能我早就已经死了，所以现在，我把这一剑还给你。”赫伯特嘴角也溢出丝丝鲜血，但面色依旧平静。

“其实前段时间我派阿尔扎克去执行的外派任务，就是将已经搜集到的治疗龙化病的药剂配方给取回来，顺便也买回了一些修补封印的材料。”

看着赫伯特从怀中掏出的那张染血的羊皮纸，科内斯忽然笑了：“哈哈，哈哈哈哈，你永远是这样，什么也不说，这样只会让我不断地猜测和怀疑，你知道吗？”

“我不会做出没有把握的承诺。”赫伯特的回答言简意赅。

像他这种重视规则又固执的人，只会在两种情况下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

其一是在聊到感兴趣的话题时，比如上次传授诺伊炼金学的知识；其二就是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不会出任何差错时。

所以本来，他是打算今天阿尔扎克向他汇报完后，隔天就去找科内斯，把话说清楚的。

但这段时间科内斯遭受了太多次反噬诅咒的折磨，这让他本就已经透支的身体和紧绷的神经彻底崩断，于是才会做出这一系列疯狂的事情。

只是现在后悔，也已经太晚了。

“你有什么遗愿吗？”赫伯特又问。

由于施展了秘术与精灵恶龙的残魂融合过，所以现在即便是精通秘偶炼金术的赫伯特，也已经无力回天了。

科内斯的灵魂已经熄灭，现在只是靠着最后的余烬强撑着。

“虽然这些年来我愈发地憎恨你，但该做的工作我都保质保量的完成了，所以灵魂凝胶和炼金药剂应该还够你挥霍一阵子的……”

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科内斯反而感觉自己的内心愈发平静了，这么多年的怨恨和愤怒，似乎都随着那贯穿胸口的一记舌剑而烟消云散了。

他回光返照似的交代了一大堆遗言，其中大部分都与他曾经负责的炼金塔内的工作相关，也有创办共助会这么多年来发现的一些秘事。

最后他甚至将自己密室的位置，以及暗中搜集到的一些炼金学知识、资料、珍贵的炼金材料等等，全都告诉了赫伯特。

最后，这名老者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他看向赫伯特笑着，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那时他已经是炼金师助手，而赫伯特则是一名即将突破的见习炼金师。

那时的赫伯特虽然实力比他更强，但遇到了什么不懂的问题，都会来向他这个年纪更大一些的炼金师助手请教。

那时的阳光很好，风也很轻柔……

“别死的太早了，小赫伯特。”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科内斯的头颅渐渐化作一粒粒微尘，一点点消失在赫伯特的手中。

这场由见习炼金师引发的动乱，在封印空间中悄无声息的画上了句号。

呆呆地看了一会自己的手掌，赫伯特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随即转身捡起了刚才被他丢在地面上的炼金材料。

将那一堆炼金材料调配好后，他从腰间抽出了一根专门用来修补炼金阵的金属笔，蘸着炼金材料，开始一点点修补被破坏的封印炼金阵。

而与此同时，炼金塔内的暴乱也基本上平息了下来，虽然有不少学徒受了伤，还有十几名学徒身死。

不过死掉的大部分都是见习学徒或正式学徒，对于炼金塔来说并不算伤筋动骨，只能算是皮肉之伤吧。

付出这样的代价，解决掉肘腋之患，倒也不算太亏。

很快，在卡莲莉娜的带领下，炼金师助手和高级学徒们就开始有序地救治伤员、运送尸体。

而这么长时间都没有看到科内斯的身影，再加上刚才炼金塔的地下传来的震动和魔力波动，卡莲莉娜大概也猜出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为了防止有漏网之鱼，这位老妪先是巡视了一圈两座副塔，随后又开始巡视主塔，不多时就来到了正式学徒的宿舍区。

看着盥洗室和走廊上喷溅的鲜血，她知道这里肯定也发生了战斗，只是不知道有多少正式学徒是在这里被杀的。

正这样想着，前方的一个宿舍的房门突然打开，然后一名正式学徒拖着一具尸体走了出来。

拖着尸体的不是别人，正是诺伊。

两人都发现了对方，诺伊见到卡莲莉娜，赶紧松开尸体行了个巫师礼：“卡莲莉娜大人。”

卡莲莉娜摆摆手，看着地上的尸体问道：“是你做的？”

诺伊看上去有些后怕地点了点头：“回禀大人，芙兰学姐她突然发狂袭击我，还好我在宿舍里布置的一些炼金阵起了作用，这才有惊无险地保住了命。”

虽然心中有些许怀疑，但想到塔主大人亲自给这小子炼制的金属义手，卡莲莉娜又觉得没什么不对劲的。

学徒之间的战斗本就充满了变数，再加上芙兰受到药剂的影响神志不清，在别人的主场地盘战斗，被反杀也并不算意外。

“嗯，将尸体送去存放库，然后记得写一份报告交给亨利。”

不再理会诺伊，卡莲莉娜绕过他，继续去巡视主塔的其他地方了。

在心中长舒一口气，诺伊依旧恭敬地弯腰行礼，直到卡莲莉娜消失在转角。

随即，他将芙兰没了上半脑袋的尸体扛在肩头，另一只手拎着芙兰的天灵盖，迈步走向西副塔的尸体存放库。

当然了，现在芙兰的尸体已经穿上了衣服，否则诺伊害怕别人认为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才那么热衷于醒尸人的工作。

走向尸体存放库的路上，诺伊看到不少血迹和残肢断臂，心中还在感叹着这场暴乱肯定让炼金塔蒙受了不小的损失。

却全然不知其实他也是这场暴乱的间接诱发者。

不多时，他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尸体存放库，发现艾蕾菈也受了些轻伤，两人刚寒暄了几句，亨利就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见到诺伊在这里，他似乎微微松了口气。

“艾蕾菈，尽快将尸体分好类，现在已经接近傍晚了，今天死掉了所有学徒，全都送到3号醒尸房去。”亨利语速很快地吩咐着。

听到3号醒尸房，诺伊不由得开口问道：“3号醒尸房？亨利大人，现在3号醒尸房已经入驻了新的醒尸人了吗？”

“没有，”亨利摇头，“所以今晚你不用去迷雾之间工作了，阿尔扎克回来了，他会替代你去迷雾之间，你先回3号醒尸房去处理这批尸体。”

看着流水一样从自己眼前推过的一辆辆平板车，面对这泼天的“富贵”，诺伊还能说什么呢？

他只得苦笑一声，躬身行礼：“是，亨利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