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交车中走下来，李正初再次来到了升合广场。

自两天前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或者说巧合后，他便开始从网上了解起了这个叫杨文泽的新人作家，三十岁，在本地一所普通的公立中学当过英语老师，小说《孤儿》出版后，迅速成为了公众人物，也正因为成名时间不长，信息并不算多。

就算不去想，问题也不断浮现在李正初脑海中——长相类似、年龄相同，这些都忍不住地让李正初结合起自己被领养的经历，但有一点不同的是，杨文泽来自一个教师家庭，父母属于是老来得子，相当疼爱他。这一点他也在所有采访中不断提到。

为了参加座谈会，李初正一如既往做了精心准备。戴帽子目标有点明显，所以他选择了一个中等长度的假发，贴上了胡须，也带上了一副度数几乎为零的眼镜。除此之外，小臂和肩膀上也贴上了款式不同的纹身贴，在一些容易被人注意到的地方，他还点上了大小不一的痣。

走进升合广场，李正初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凉爽。看了看商场中的指示牌，他坐着手扶梯一层一层的到达了位于四楼的西森书店。

“先生你好，是来参加座谈会的吗？”

“对，是在这里吗”

“您请往里走，走到底之后在人文社科区往左拐就是了”

“谢谢”

李正初顺着一排又一排书架走到了尽头，看到了左边一个单独开拓出来的房间，房间里隐隐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向房间中探身，李正初看到了一个地形略有抬升的小型舞台以及正对舞台的十余排座位，有几乎一半的座位已经被占，工作人员正调试灯光和音响设备。

选了一个不靠近中央也不靠边缘的座位后，李正初坐下开始等待，也开始听周围人的讨论。

“他第二本书都出来了，怎么现在还在营销第一本书啊”

“第二本书风评太差了，真要在这里讲那真是没人来”

“可能他真的是昙花一现吧，单论这一本书的话还行”

李正初饶有兴致地听着前排两人的谈话，这时从后排传来的，一些更加吸引他的词汇进入到了他的耳朵。

“书里小孩犯事的细节和心理变化描写太多，前两天晚上看的我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对啊，就是因为这种感觉才让我觉得这本书不是一个新人写的”

“就是说，但我总感觉是不是有点过于变态了，能写出这样的东西也不知道跟杨文泽的经历有什么关系没”

“得了吧，我看他的采访报道都很正常，别看了点东西就上纲上线”

就当李正初打算继续往下听时，靠近门的观众开始变得有些嘈杂，仔细一看，他发现了今天这场座谈会的主角——杨文泽。

光从海报里看，李正初都没有这样的实感，但如今杨文泽出现时，李正初才真切地有了不真实感。锥子脸，不高也不塌的鼻梁，眼角略微向下，偏薄的嘴唇略带有一丝红润，巧合的是，李正初中等长度的假发，长度和杨文泽类似，杨文泽将头发全部放下，而李正初是用橡皮筋扎起了不长也不短的小辫。

工作人员将房间的门关上后，拿着话筒的主持人从舞台旁的一堆设备中走上了舞台，主持人手一挥，将手臂抬向杨文泽的方向，用略带中气的声音说道：

“让我们欢迎杨文泽老师”

台下响起了零零散散的掌声，李正初环视了一下现场，虽然还有空着的座位，但接近四分之三的椅子已经被人占领。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李正初很少能听到真正让自己感兴趣的内容，杨文泽在台上只是简单提及到了他理解的小说创作，更别提三十分钟内还包含了接近五分钟的主持人激烈吹捧，可是这段时间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杨文泽不断将自己展示在聚光灯下，让李正初意识到，他们表面差距仅在于声音。

“接下来是15分钟的提问环节，大家有问题都可以举手提问”

有关于写作技巧、故事内容的编排以及新书预告，李正初完全不想听，关闭了手机的录音功能后，他开始拿起手机向一个号码发送短信。

这时后排的人已经被递上了话筒，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

“在作案时写满了细节这一点，杨老师您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刚刚您提到了自己的家庭对自己成为作家的帮助，我常常听说作家的第一部小说会和家庭有一定的关系，这本小说中有从家庭方面汲取灵感吗？”

提问的人是刚刚在私下讨论杨文泽经历的年轻女性，按下了短信发送后，李正初也饶有兴致地看着台上的杨文泽。

“第一个问题非常简单，因为我想让它成为一个真的故事，写出细节我也研究了不少可以查询到的案件，我这样做也是希望能让大家有一些带入，感受到其中对生活甚至生命的绝望”

“第二个问题，家庭给予到我的帮助还是精神上的，他们支持我脱离学校这个系统，从小也支持我广泛阅读各种书籍，至于这个故事，不幸地说，或许真的是某些人的生活，社会里有不同经历的人很多，我们应该更关注这些群体，不要简单地去评论人和事，而是要考虑到他们从小到大成长的环境”

李正初轻摇头，他具体听的问题就只有这一个，剩下一段时间针对杨文泽第二本书的提问，他只是听了个大概，就在提问环节即将结束时，他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点亮已经设置为最低亮度的手机后，打开了一条新收到彩信，第一眼看到的是四个车牌号码，其中两个标注在地下停车场，两个显示在商场外。

接下来的签售环节李正初也没有参与，他慢慢跟随同一批不感兴趣的观众走出了房间，到书店门口后，走进了扶梯旁的卫生间，单独找了一个隔间，从裤包中掏出墨镜和另一片假胡子，将身上的薄衬衫丢进垃圾桶后，把墨镜夹在背心上、放下扎起的头发，虽然已经确认书店的房间中并不存在后门，但书店还存在消防通道。李正初再次进入到书店，走到尽头的人文社科区，站着，随意拿了一本书开始观察着房间的情况。

大约半小时后，有工作人员陪伴的杨文泽走出房间，李正初踱步走到书架前，准备放回自己拿的书。

“真不好意思杨老师，今晚饭局有变故，下次您来一定”

“没事，也不是不见了，还有机会”

并没有人在离开书店后还跟着杨文泽，让李正初松了一口气。

跟着杨文泽以及其余来购物的客人一同坐上了前往一层的直梯，李正初拿出手机向一个号码发了四个字，二号出口。

走出升合广场，李正初很快就开始寻找符合车牌号的车，同时不断侧眼观察距离自己十米左右的杨文泽，他在路边似乎准备打车，这段空闲是留给李正初为数不多的时间。

找到符合车牌的黑色小轿车后，李正初熟练地在车的减震器上拿到钥匙，打开车门，车内还残留有空调开过后的凉爽空气。

将车开到二号出口的正门口，李正初刚好看到杨文泽半个身子刚刚进入黄绿色的出租车中。

跟随着出租车一路景色变化，二十来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四环开外郊区的一个小区前，李正初看到了写有小区的名字的立牌正树立在正门口，牌子上写着——领秀绿城。

第一眼看到小区名，第二眼他就注意到了正门口的一个保安亭以及需要刷卡进入的大门。李正初知道，今天能获得的信息也就到这里了。

在观察到杨文泽和保安有过一些寒暄过后，李正初拿着手机拍下保安有点模糊的面容，踩下油门，准备打道回府。

他还需要更多时间思考，也需要更多时间去改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