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枚子弹(未完)
第38章 一枚子弹(未完)
樊海再次见到理事长的时候,是在第二天的白天。
地点则是位于距诊所直线距离不超过五公里的高层酒店客房内。
对于寻常人来说,这本应是劫后余生,与亲朋好友见面后,相拥而泣的温馨场面。
但在此时此刻,于屋内分立于不同位置的三人之间,本应轻快流动的气氛,却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凝滞冰冷。
“能够简单地说明一下,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从窗外的废墟上收回视线,面上带着一如既往微笑的理事,重新整理过身上黑色的长风衣,随意地在他的座位上坐下,双脚优雅地交叠着,垂眸,状似不经意地发出提问。
那声音带着明显柔和的幅度,轻缓而温和,却怎么也隐藏不了其中的那份冷意。
自昨日深夜,那声突然响起的枪响之后,一切都乱了套。
尽管袭击者有装上消音装置,并且在最初有设下静音力场,但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的,她在最后的时刻,突然将笼罩在自己周围的力场散去,犹如蠢蠢而动的猎手,步步紧逼向恐慌的猎物,毫无顾忌枪声会就这样传出。
不如说,这本就是她的目的。
——一种警示,又或者,只不过是一种张扬高调的宣告。
彼时,毕竟已是夜深,哪怕声音再怎么经过收敛,在穿越过层层介质之后变得衰微,在没有静音立场作为绝对隔绝的情况下,循着被洞穿的风声,沉闷的枪响迅速地扩散在这一栋小小的楼宇内,在短暂的凝滞后,将一连串的恐慌引爆。
而随后,急促响起的火警更是加剧了这一切。
就像是樊海之前曾在商场内经历过的那次的复刻版。
唯独不同的是,商场内,那群被蛊惑、红了眼的暴徒,一直在扣动着扳机,而彼时,突然出现的袭击者,却在发出干脆的一击后,再也没有了半点声息。
人会惧怕于将要面对冲动的火器。
因为尚且存活着的生命都知晓,那将会必死无疑。
但人更恐惧去面对的,则是沉默的杀意。
就好似是在夜半时分,突然听到楼上落下一只靴子,在那声闷响之后,直到另一只靴子也徒然坠地,发出声响之前,你永远也不知道它处在什么状态,又是否会在自己再次进入熟睡时分恰巧落下,因而深陷于恐慌之中,不得不辗转反侧。
最终,只能于无声中闭上眼,瑟缩地祈祷着,对方不要留意到自己的存在,从而招至灾祸。
但倘若真就事事依此,一遇到危险降临,便犹如傻狍子般将头埋藏于地下,闭眼不去直视,以冀于对方之慷慨,真的就能躲避紧随而至的死荫吗?
重归于沉默的袭击者给予了答案。
——理所当然,否定。
骤然拉响的火警,和扑面而来的热浪,便是一切的明证。
拉扯上陷入巨大震惊之中,因而行动僵硬的疲惫男子,赶在房门彻底被火势吞没之前,樊海果决地破开燃烧着的脆弱门板,冲入廊道。
但他并没有直接远离。
哪怕脚踝被灼热的火舌舔舐,他也仍旧凝立在原地,而非同身旁的男人一样,在短暂的僵持后,发出惊恐的呜咽与嘶鸣。
因为在他的对面,沉默的猎人正勾起娇媚的唇角,空洞的眼瞳深处流泄出冰冷的笑意。
于是,战斗一触即发。
于烈火中,于焚风中。
燃烧的焦臭从极近的位置传来,于瞬间被焚毁至面目全非的尸身上,额间的孔洞不再涌出温热的血,反倒是随着破碎的皮囊迅速干枯收缩,逸散蒸发至空气中,就连坚硬的白骨,都在那极炽的热量中开裂融化,于缭乱的风中异常迅速地化作飞灰。
寒铁的星光自眼前一闪即逝,在从头顶喷洒出的水幕中自如且隐蔽地穿梭,犹如深谙水性的游鱼一般,迅捷地于波光的表面与至深之底往复穿梭,带来层层不散的锋芒。
贸然出现的袭击者并不急于一时的建工,只是矗立在原地,维持着步步紧逼、寸步不离的态势,时不时做出想要将手搭上腰侧枪套的动作,便将青年逼得左右支绌,即便仅分散出少许的精力护佑身后男子不至横死当场,其余的尽全力防备于面前袭击的锋锐,仍旧在抵挡时倍加艰难,时不时被于死角处掠过的薄片隔开,切去其中的些许肉丝。
青年并非不能躲避,即便他此时手无寸铁,身周又被惶恐的男子、袭击者以及火海三者包夹,但他其实仍旧有着辗转的余地。
——前提是放弃此时护佑在身后的那人。
于是,这便成为了一个无法被青年认可的选项。
顷刻间,青年身上的衣物便以尽成烂絮,被那慷慨的血染做一片赤色。
“你背后的指使者是谁?为什么要杀了加菲尔德?”
又一次将瞄准自身要害的匕首挡下,不顾小臂被利刃蹭出一道长长的血痕,顺着尚未散去的劲力,樊海欺身而上,探出两手,试图用臂上垂落的绷带纠缠向对方手腕的同时,低声喝问。
他的疑问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袭击者仍旧一丝不苟地维持着压制的态势,只是稍微一抖,便像是便戏法般将双手从束缚间脱出,甚至还趁着青年询问、气息稍有紊乱的空挡,又一次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狠狠地在其腰际撕咬下两片血肉,进一步扩大了自身的优势。
她的面貌极美,甚至带几分足以影响意志不坚者的妖媚,但那双眸却犹如死水般空洞而不起波澜,一如其动作,好似精准的机械般,出力均匀、轨迹标准。
“原来如此……”
低声喃喃着,终于想通自己从对方身上幻视到的既视感究竟由来何方的青年,深吸了一口气,硬顶着将要被对方的匕首从肩胛处刺落的危机,矮身,贴身猛撞,紧接着,又趁着对方身体被震住,因而柔软不再、僵硬生涩的一瞬间,一手捏住其肩胛,一手探向腰侧,全身发劲下,奋力将其向着身侧已然无人的熊熊火海掷出。
木与石轰然破碎的声响在耳畔炸开,随之而起的便是飞扬的尘埃。
凝神戒备,但直到扬尘落下,也没有等到猎手的又一次突袭。
通过地面上,那不知是被砸穿还是烧塌的空洞,沉默的猎手独立在被群焰环视的空地上,没有在意自己的衣摆被正被贪婪的火舌舔舐,只是仰头,遥遥地向着此处投来最后一眼,虚虚提起并不存在的裙摆,而后扭过头,从大开的破窗口跃下。
再之后,快速确认过托鲁·加菲尔德确实已经死在先前那声枪响之下,而身处其办公室内的,不过是一名由相关道具幻化出来的激发式替身后,樊海拖着冒险冲入其中收集资料的威廉,堪堪撤离了这栋即将为大火吞噬的楼宇。
“剩下的,不过也就是些,我去找人处理伤口,以及等待你们到来时,发生的小事了。”
没有刻意去提及亚实的存在,坐在与理事对角的软沙上,樊海面色镇定地完成了他的陈述。
支着双手沉思了许久,理事大抵是终于认可了他的叙述,瞥了一眼身侧被装入透明袋中的染血笔记,以及半颗已然变形的弹头,伸出手,轻抚着其上那半枚星痕,终是发出叹息:“……我知道了。
“辛苦你了,樊海同学,剩下的我会自己去调查的。
“以及,最近一段时间,你还是先以修养好身体为重吧。”
他说着,匆忙地站起身,抓起一旁的证物袋,便要从身旁自行开启的窗口跳出。
临行前,他突然回过头,发出疑问:“你真的没有看过其中记载的内容吗?”
“如果我说没有的话,难道你就会相信我吗?”樊海露出了无奈的笑容。
轻轻颔首,理事不再多问,转过身,黑色的巨鸦腾空而起。
而后,便是许久的寂静。
“……阿海,你其实,还有事瞒着我们吧?”
沉默至今的发小终于抬起眼,向着自己的好友递出手中刚削好的苹果拼盘。
“毕竟我们是一直一起长大的,你瞒得过别人,但你瞒不过我。不过我愿意相信你。我是知道你的,你一定是有着什么想法暂时不想让我们知道,所以才会这么做的。”
并没有提出质疑,云桦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放松地仰躺在软沙上的青年,犹如温和的风,将自己的包容给予:“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忧。我们现在都已经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对于一切都无能为力,只要依靠大家的力量,总会有办法的。
“假使日后你有无法面对的事情,只要你愿意同我、同大家说,哪怕是再大的危机,我们都肯定会愿意支持你,成为你的力量、你的后盾。”
微微愣神,樊海最终接过了对方递出的果盘,露出笑容。
“谁知道呢……”
他以仅有自己一人能够听清的声音低声喃喃着,任由味蕾被苹果的香甜所充斥。
于是,短暂的休憩到来。
客房内的气氛又一次恢复至平常的平顺和谐。
而在青年的身后,无人留意到的角落中,一个最新购置的素白色终端,于暗处,静静地散发着犹如呼吸般的微弱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