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此刻终于切身体会了古人的一句俗语：虱多不痒，债多不愁。

萦绕在脑海中的谜团越来越多，他只能强迫自己不要去思考。邦达列夫，这个将自己隐藏在重重雾霭中的男人，这个掌握着关于龙族的秘密的男人，在远离整个世界的地下实验室，仿佛拉家常般向着路明非侃侃而谈。

可他该用什么样的情感对待这个黑天鹅港的幕后黑手呢？

如果没有邦达列夫的推波助澜，赫尔佐格不可能有机会接触白王的秘密。从某种程度来讲，他同样是东京那场惨剧的缔造者，应当和赫尔佐格一起在地狱的烈火中炙烤。

但是与此同时，从他身上却又看不到丝毫的贪婪。邦达列夫所做的一切都不出于自私，或者说他本就拥有混血种所能想象的一切，金钱、地位、权势、力量……他甚至慷慨地向赫尔佐格分享龙族的遗产，并且直到他窃取白王的王座，都未曾出面将这些财产据为己有。

即使理论上自己应该想要把他千刀万剐，可相隔万里，路明非就连愤怒的情绪都无法生出。

正当他在心里犹豫的同时，邦达列夫的声音继续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你的父母都是在混血种中值得敬意的人，尽管出于工作的缘故很少有机会表达感情，但对你的爱始终真挚而热烈——尽管他们比谁都更清楚，你人类的身体里沉眠着的是无法被预想的心。”

“把我接下来要说的坐标牢牢记在心中，当你穿过那道风雪的屏障，与生俱来的烙印会指引你走向追寻已久的、苦难的源头：……”

正当路明非聚精会神的时候，滋滋的电子杂音从房间的每个角落响起。

路明非愣住了，他等了很久也没有听见那串坐标从邦达列夫的口中说出。

“见鬼，你的实验室是在关键时候进水报废了么？！”路明非悲愤欲绝。

这种感觉无异于正在电话中和心爱的女孩你侬我侬，仿佛下一刻就要私定终身，却忽然听见冰冷的电子音提示说，您的手机已欠费停机，请及时缴纳话费……

路明非是真心给跪了，自己好不容易有了关于寻找父母的线索，结果在邦达列夫报出坐标前的一刻戛然而止……而且邦达列夫同学你能少说两句废话么？实在不行先把关键的坐标说出来再废话好么！？

路明非无力地瘫倒在墙边，方才满腔的期待都随着邦达列夫的突然消失而烟消云散，此刻无孔不入的寒意顺着他身体的每个部位钻进，他只觉得欲哭无泪。

滋滋的电流声还在不断回响，红色的警报灯短暂地亮了瞬间，很快就短路般暗淡下来，像是在嘲笑着路明非的狼狈。

路明非突然想起一句话，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会是什么味道。现在空旷的房间里，就连邦达列夫也失去了踪影，只剩下眼中无神的路明非孤独地倚着墙，在脑海里盘算着待会怎么跟地下的尸守群比划比划。

“废柴你又躲在哪个地下室？我跟你说外面跟他妈天塌了似的！”

洪亮的大嗓门在实验室里轰然炸响，滚滚而来的声浪险些让正在发呆的路明非当场魂飞魄散。

他震惊地瞪大眼睛，自己难道是情志受挫之下产生幻觉了么？为什么远在邦达列夫留下的地下实验室都能听见芬格尔这条废柴的声音？！

“哈，偷懒被我说中了吧？心虚了吧？不过师弟你也不要为此自责，毕竟灾害面前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芬格尔的声音简直是滔滔不绝，“不过你是轻松了，师兄我可是鞠躬尽瘁啊！你所在的这间实验室可不简单，就连我想黑进来都费了好一番功夫！”

等等，黑进来？

路明非总算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他也顾不得芬格尔能不能听见他的声音，当即跳起来破口大骂：“芬格尔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从下了飞机就不知所踪，电话也打不通，结果这种关键时候跳出来拖我后腿！”

莹蓝色的光芒闪烁了两下，实验室的投影仪竟然恢复了运作，把芬格尔那张贱兮兮的脸给投影出来，对着路明非露出一个自信而谦虚的傻逼微笑。

“师弟啊，和你这种只知道划水摸鱼的废柴不同，我可是在过去的几天里成功打进了敌人内部！不过那个什么该死的隐族虽然可耻了点，但是经过我的侦查，意外发现了个关于隐族的秘密！”

芬格尔眉飞色舞了起来：“他们内部竟然是想要杀死龙王的！你们中国人不是说过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们完全可以暂时放下对彼此的成见，先合伙把那头龙王给宰了！”

路明非实在是无话可说了。

芬格尔这所谓关于隐族的秘密……见鬼的他过去几天到底是经历了何等的惨剧，为什么有种完全脱离了事态变化的感觉啊！

路明非强忍着把那张贱脸打烂的强烈欲望，说道：“你之前无缘无故失踪，是去打探隐族的情报？”

芬格尔不无遗憾地摇摇头：“这个嘛……说来话长，不过我确实跟那帮王八蛋有过不少接触。说起来从我获得对这间实验室的掌控权开始，就一直收到不知道哪来的警报……难不成是你这个外来入侵病毒？不对，危险源似乎还要在更深层的位置，等我调用移动摄像头看看……”

下一刻他的脸色像是被扔进了浓缩化粪池：“我操！路明非你不是来避难的么？这都是群什么玩意儿？！”

路明非深吸一口气，他实在是没有力气痛骂芬格尔这个脱线的废柴了，只能疲惫地朝着摄像头比出一个坚挺的中指。

“师弟啊，原来你不是来避难的？”

路明非心说现在我脚下还踩着尸守的残骸，如果你那个蠢得让人哭笑不得的脑袋能多转两圈的话，大概就不会迟钝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