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老周提出疑问之后，洛乐山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周艾黎是《纪元》第二次删档内测的资格者，在游戏过程中，她的精神力因不明原因发生紊乱，她也由此失去了意识，成为了植物人。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女孩变得能做一些简单的机械运动。

又过了一段时日，她仿佛有了醒转的前兆，然而，紧跟着希望来到她父亲周峙身边的，却是深深的绝望。

“直至今日，她的意识还是没有回来。”一直处在痛苦中的父亲低头喃语道，“每一天，她都只是坐在那架钢琴前，弹奏那些过去练习过的曲目。”

“虽然不知道该不该问……”洛乐山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乐器，“为什么这里会有架钢琴？”

“是我拜托她的主治医生，在得到许可后运进来的。”老周答道，“继上一次她的情况出现明显改善后，她能够自己起身、下地，在房间内做些踱步的行动……”

“而每当过了正午，她就将自己的活动范围固定在了这间房间的某个区域内。”

这位父亲抬起手，隔空在女儿的身周画了个圈。

“她不停动着自己的手指，而我曾经欣赏过几次她在学校里参加的音乐类活动，对她当时的举动很有既视感。”

“她一直在弹琴么？”洛乐山又问。

他能够理解一个父亲对“自己孩子出事”一事的悲痛，尤其那个孩子还具有其他领域的天赋、曾让自己的家长为之骄傲。

相应的，他也对游戏内测出现问题、游戏官方却选择隐瞒的这种情况，产生了些微的怒意。

虽然还不清楚“《纪元》内测”和“周艾黎出事”二者之间是否真的有关联，但他还是表现出了适当的同理心。

或许，这算是一种在当事人家属面前的表演。

“到时候了，她会自己去休息。”曾经想要寻死的男人用极度哀伤的口吻，回答了他的提问，“我们以为她能苏醒，但这就像是有别的力量在控制这具躯体……不，就像是有人在她的体内写入了一道程序。”

“每一天，她都在运行那道程序，周而复始。”

谈话间，钢琴前的女孩已换了首演奏的曲目，忧伤的旋律缭绕在这座病房中……即便演奏者失去了自己的意识，可她的弹奏中却不失感情。

这很奇怪，洛乐山下意识地心想。

不过，他没有思考太多，见过轻生行为的导火索一面后，他匆匆应付了周爸爸代女儿表达的谢意，然后便走出病房、来到了外边的走廊上。

总感觉自己继续待在那间房间里，周围的气氛会变得有些尴尬。

“真是个奇怪的病状啊。”洛乐山倚墙而立，瞅着面前空旷的走廊，回想起方才在房间内目睹的景象。

“精神力一旦出了问题，都会变成那副模样吗？”

想了想，他从衣袋中摸出终端，打开常用的搜索引擎。

但他的动作却僵住了——他不清楚自己该查询什么。

“话说回来，为什么网络上没有出现很多参加过《纪元》内测的玩家？哪怕是签了保密协议……身为人类，不可能每个人的嘴都那么严吧？”

鬼使神差的，他往终端中输入了游戏论坛的网址。

在公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中，几乎每一条《纪元》相关的帖都会受到他的关注，纵使是专门用来灌水的帖子，他也会进去逛一圈。

所以，理应没有他错过的游戏相关信息才对。

“‘娱乐无限’公司的黑子本来就很多，负面新闻……当初也不是没吃过它的瓜。”

“但毕竟是追随了那么久的游戏公司，而且这轮宣传又是如此精彩、引人瞩目，很难不让人收起对新游戏的期待。”

尝试着直接来到论坛中全部发帖的最后一页，再按第一眼涵盖的内容选择性跳页往前翻……扫了几眼后，洛乐山便对这些似曾相识的帖子丧失了兴趣。

趁病房里的父女俩还没“说完话”，他重返“最新发帖”，想看看自己在线下的这段时间，其他开荒大佬们都达到了这样的境界。

前一天的轻生贴已被论坛的管理员删除，想来这种东西也不可能一直留在网页上——无论当事人救下与否、是故意引人关注还是真有此意。

但在这场小小的风波过后，论坛中倒是一次性冒出了好几个爆游戏公司黑料的。

他们中有人也指出了洛乐山方才想到的问题，又因为过于阴阳怪气而收获了众多嘲讽。

“啧，这个帖里怎么都是些无脑护主的家伙。”洛乐山对此微感不满。

他现在就想看到血流成河，而不是无脑一边倒。

“还没有人找到留影的道具么……”继续往下划。

“咦，这个是……”

【攻略】快来看！我找到了修改游戏内BGM的方法！

（帖外可见的文字是一段楼主操纵自己的角色在新手村乱逛的废话，详细内容需要点进去才可了解，楼主还配了张用终端系统自带的软件画的图，是一个被各种色块包围起来的、头上标有“NPC”字样的人。）

“洛先生？”房间里面的人似乎调整好了心情，“你下午还有空么？要不，我请你吃个饭？”

洛乐山本能将终端滑进口袋，回头刚好撞见老周从病房里走出来：

“我还在放假，不忙……额，要走了吗？”

“是啊，我已经向她道了歉，告诉她，我不应该产生将她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想法。”老周幽幽答道。

“恕我冒昧，”洛乐山挠了挠脸颊，“除了你以外，她是……没有其他亲戚了、对么？”

“是这样。”老周点了点头，“我的爱人早在她开始上学的那年，就已离我们而去。”

“不过，这种事情，说了只会影响听者的心情。”他迅速切断了这个话题，“走吧，洛先生，我知道这附近有个不错的餐馆。”

陪着这位父亲为这趟会面画上句点，临近下午一点时，洛乐山与之道别，带着打包好的餐点踏上了回程。

回到自家小区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除了今天的晚餐外，洛乐山手上还抱了一大堆养狗备用的东西，既然下定决心，那就要做出实际行动。

而那只分明应该被关在屋子里的白狗——已经在公寓楼的大门外摇着尾巴等候着他了。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打算遮掩自己的特殊之处……洛乐山由衷想着。

尽管他自己也不清楚该如何描述这只特别的生物——这一切很可能只是他的感觉在作祟、是他想象力过于丰富所引起的错觉。

“乖狗狗，过来。”

他朝自己收养的大狗扬了扬手，对方便跑来与他并排而行。

“今早看见了一个很匪夷所思的现象，当事人给我的感觉也挺奇怪的。”一边在白狗的陪伴下沿着楼梯往上，他一边向对方分享自己在上午的见闻，“比你给我的感觉还要奇怪……哈哈，我可不是在骂你。”

等到了自家门口，却发现走廊的阴影里还站着一道人影。

若是邻居的话，应该也不会傻愣愣地立在那儿，埋头瞅着终端一声不吭。

“咳。”虽然一人一狗的脚步声足以激起对方的反应，但洛乐山还是轻咳了一声。

对方也如他所愿地回过头来，然后好似看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事物般，快步走出了走廊上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

“乐山！”

那人举起手，语气中满载欣喜之情地向他打起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