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下不为例

黄承彦在房门口听了一阵，暗暗点头，返身回到机杼旁。

芸娘起身拦在黄承彦面前：“老先生见谅，坊主说了，工坊内的一切不能让外人知道。”

黄承彦笑着摆摆手：“老夫与宁远乃挚交，方才你也听见了，我已经询问过他。”

芸娘有些迟疑，这客人确实真是坊主的朋友：“可我并没有听到坊主他答应同意啊。”

黄承彦捻着胡须：“没事，你家坊主也没有反对不是吗？你快坐下，别耽误了织布。”

黄婉没好气地瞪了她爹一眼，爹又开始不正经了。

黄婉回头看宁远没有再进来，分明是暗许爹爹偷学，心中叹息一声，又欠了这孩子一个天大的情分。

黄承彦找来帛布，一边仔细观察，一边记录：“婉儿，你看这织布的速度，真是太快了。”

黄婉点点头：“寻常织机是五天织一匹布，宁远的织机，我估测一下，两天便能纺出一匹。

还有那纺纱的机杼，十二个纱锭一起纺，比起缫车的纺线速度快了十倍不止。”

芸娘越听越紧张，原来自己操作的织机这么珍贵。一分心，嘣的一声手里就扯断了一根纱线。

黄婉看着芸娘笨手笨脚地把纱线打结重新接在一起，忍不住皱眉：“难道你以前没织过布？”

芸娘尴尬地点点头：“以前总听人说织布难，所以没敢去学，今早坊主刚刚教会我的。”

黄承彦手中的毛笔顿住了，墨水滴落在帛布上，晕开一大块墨迹：“你说你今天刚刚学会织布？”

芸娘红着脸点点头，不敢再说话，生怕给坊主丢脸。

黄承彦深深地抽了一口气，这织机竟然如此容易操作，一个不会织布的人都能一学就会。

织布速度快，还一学就会，如果这样的织机出现在益州，再配上宁远之前说的那些策略，益州岂能不富强？

黄承彦越想，眼神中的光芒就越明亮。

黄婉走过去，将芸娘打结的纱线拆开：“纱线断后不能这样打个结就接上去，不然织出来的布会不平整，我教你几种法子，你看看。”

芸娘一听连忙喊来儿女一起学习。

黄承彦将两架机杼的细节都画了下来，顺手又捡起芸娘身边的竹简，展开一看：

“员工手册？”

黄承彦眉毛一扬，顿时来了兴致，这一定又是宁远的新东西。反正已经偷师了两架机杼，再偷学一点又何妨。

“每天工作四个时辰，五天休沐一次，未经允许擅自加班就扣分罚款。

看病花费的钱，最高可以报销九成。

工作到规定年限就可以退休，由工坊出资养老……”

黄承彦目瞪口呆，手里捻着的胡须差点就捻断了，疑惑地打量着芸娘一家：

“你们真的不是宁远的亲戚吗？这待遇，莫说是哪家的仆役，就衙署里的小吏也没有这般待遇啊。”

马秉笑嘻嘻地跳过来：

“老先生，以后这里的工人都是这个待遇。各种福利都有明文规定，小到生病，大到婚丧都写得清清楚楚。

宁远说了，要把我们工坊里的大部分利益让给工人。

不过我们也有很严格的规定制度，犯严重过错的就会被开除。”

“当初听宁远这孩子说他要赚钱，我还以为是个爱财之人，现在看来是我想简单了。”

黄婉笑着摸着马秉的脑袋：“对了，你刚刚说你们？”

“黄姨，你还不知道吧，我现在可是工坊里的副坊主。”

马秉挺起胸膛：“大丫、狗娃，我提醒你们哈，你们工作快满两个时辰。嘻嘻，再不停手，我就要开罚单啦。”

黄承彦一拍大腿，一脸遗憾：“宁远怎么如此见外，这么有趣的事，该让我来啊！马秉，你把位置让给我如何？”

“嘻，不行，我可是和宁远立好契约的。”

黄婉捂着额头，没眼去看自己亲爹。没让你来都把人家的本事偷学个遍，真要让你来了，那还得了？

“爹，咱们赶紧回去吧。”

黄婉拖着黄承彦出屋，宁远亲自送他们到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马车车厢内。

黄婉看着黄承彦一脸志得意满的样子，忍不住嗔怪：“爹，你刚刚怎么能那么做，也就是宁远还顾念着与咱们的情分。”

黄承彦脸上满足的神色收敛了许多：

“爹何尝不知道今天的事对不住宁远那孩子，可是上仙也说了，益州已经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孔明现在面对的局面太困难了。

这些天来爹辗转反侧，夜夜难眠。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孔明是你夫婿，我如何能坐视不管？

宁远前几日所说的那些策略，我已经加急送去成都。今天又见到这不凡的织机，你想想蜀中若是能得此物，危机就可能更好地得到解决。

这次是咱们对不起宁远，以后咱们再报答他吧。”

黄婉低着头，半晌才说：“爹，宁远那些本事，终究是从上仙那学来的，我们是不是应该问过上仙的意见？”

黄承彦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

是啊，宁远是念着情分给他偷学的机会，可上仙呢？若上仙不同意，那可怎么办？

黄承彦脸色有些苍白：“这……我去灵境里问问上仙。”

这话说的，连他自己都没有什么底气。

他收敛心神，缓缓闭上眼睛，下一瞬就出现在鱼塘里。黄婉也上来了，灵境里只有他们两条鱼，其他人都不在。

父女俩游到岸边，恭恭敬敬地行礼：

“下民黄恬/黄婉，求见上仙。”

一股青风飘过，太一帝君出现在岸边：“何事？”

黄承彦连忙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不敢有半点欺瞒：“恳求上仙降恩，让我将那织机的图样送给孔明。”

岸上的老者平淡地看着他，看得黄承彦父女大气都不敢出，仙人这才开口：

“虽然宁远从我这儿只学到一些皮毛，可也是仙家之学。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黄承彦感激地作揖，暗暗松了一口气。

黄婉张大着鱼嘴，和爹爹对视一眼。宁远身上那么多神奇之处，那些琉璃织机，在上仙眼中竟然只是学到皮毛。那真正的仙家之学得多厉害啊。

两鱼再抬头时，上仙已经消失不见了。

“回去吧，咱们将那织机的图样整理好，和那石刻一并送去成都。让管家日夜兼程，几日便可送到。”

虚空中，宁远看着黄承彦和黄婉潜到水底消失，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还好自己有个神仙师傅，有师傅的警告，以后就不用担心被白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