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精骑此刻都已整装待发，天色暗了下来，远方的星空遥远而又明亮，星空之间的银河就像是一层薄薄的银纱。

在星空下，吐蕃军也燃起了篝火，在城楼上望去篝火排列的很不规整，有的地方较密集，有的地方较稀疏，有的地方漆黑一片。

郭子仪刚才已经站在城楼上将四周的情况都仔细地观察了一遍，因为他要选择一个最佳的地点冲出去。

郭子仪看着闪烁明暗的篝火，想着刚才看过的龟兹方圆百里的地图，当他的目光扫过正前方的时候，他的目光停了下来，眼神坚定而自信，他已经选好了突袭的位置。

郭子仪从城墙的马道上走下来的时候，两列唐军拿着火把整齐的站列在石板路的两旁，中间就是一百名骑兵，战马整齐的站列着，不时的发出轻嘶声，在火把的映照下，他们身上的厚重的铠甲发出了让人过目不忘的流金色。

李琬看郭子仪走了过来，静静地看着他，他独一无二的头盔在跳动的火焰下发出赤炎般的光芒。

李琬首先开口道：“听说你要出城，有一个人主动请缨，要和你同去。”

“什么人？”

“这个人你应该认识，他是李光弼。”

“是他。”

在九年前，郭子仪曾经和李光弼一同作战，两人之见过三次，但是两人惺惺相惜，此次李光弼听闻郭子仪要出城突围，主动请缨。

一个身材魁梧的人走了过来，向李琬行礼，将目光移向郭子仪，“郭子仪，好久不见，其实对你说得石岩截道我也有耳闻，我也准备向殿下请缨，没想到郭兄先人一步。我略懂识番语，与你一同前去，希望我们花费的时间更少。”

郭子仪笑了，“我早应该想起你的。”

李琬看着信心满满的两人，“希望你们二人互相协助，完成此次任务。”

两人行了一礼，异口同声道：“是，殿下。”

李琬笑道：“好。”他侧过脸，“拿酒来。”

李琬从侍从的黑漆木盘中端起了一碗酒，郭子仪和李光弼也端起了盘中的酒，三人举至齐眉，豪饮而下。

郭子仪抱拳道：“末将一定不会辜负殿下重托。”

李光弼道：“殿下，告辞。”

说罢，两人跨上战马，一百名骑兵也跨上了战马。

在两千弓弩手的掩护下，城门慢慢打开了，郭子仪的手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他回头看了一眼在火光映照下的城墙，然后看着前方漆黑的夜色，和一百名骑兵快速通过城门。

战马全都出了城门，城门又重新关上，在一片漆黑中，一百零二个人向吐蕃军的阵地靠近。

两个时辰后，北门的吐蕃军又开始发动新的一轮进攻，这也是郭子仪和李光弼突围的机会。

郭子仪和李光弼隔着很远听到了喊杀声，在黑暗中无数的火光向北门涌去。

“看来我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李光弼道：“正北防线是漆黑的，现在反而都亮起了火光，说明吐蕃军的主力部队在正北方。”

郭子仪指着前方道：“正东火把开始向向北门涌去，说明正东吐蕃军开始调动，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李光弼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快。”

“骑兵和战马皆是百里挑一，能追得上我们的恐怕很少。”

郭子仪盯着前方，“我只知道现在我要从这里冲出去。”他的手握紧了缰绳，“跟紧我！”

郭子仪拍马向吐蕃的阵地冲去。

囤积的草垛在上一次进攻已经烧完，在草垛烧完之后，吐蕃军又发起了进攻，这一次进攻更加猛烈。

吐蕃军重新组织弓箭手放箭，这一轮箭阵更急，更密。

步兵又开始架梯登城，吐蕃军丝毫不会给唐军一点喘气的时间。

草垛和弓箭源源不断地被运上城墙，但是这些远远不够用。

吐蕃军已经冲上了城墙，弯刀和横刀短兵相击，督战的伍长开始向缺口处调动驻队兵力。

刀光，箭雨，在火光下，鲜血的颜色显得更加血红。

就在这时，响来一阵密集而又沉闷的鼓点，吐蕃军的进攻突然停顿了下来，在一轮箭阵过后，开始后撤。

唐军又防守住了吐蕃军的第二次进攻。

鲜血已经染红了城墙，城下吐蕃军尸积如山，触目惊心。

苏正见见到李琬的时候，他正在看望受伤的士兵，他亲自为一名受伤的士兵将药涂抹在了伤口上，并嘱咐医官将伤员送往百姓家中悉心照料。

苏正见道：“殿下几日一直忙于军务，殿下还是休息片刻吧。”

李琬的嘴唇已经干裂，“此战由我而起，若不尽心力，心中愧疚难当。”他声音嘶哑道：“军医现在是不是不够用了。”

苏正见眼神中露出敬佩之色，回答道：“军医已经不够用，我将城内的郎中全部编入军中，救治军士。”

“丁壮押运军资，又是郎中救治军士，这一仗苦了百姓，百姓不同于军士，不可苛责太过。”

“是，末将谨记。”

夜已凉。

遥远的星辰在天边发出闪动的星光，在冷风的吹拂下，李琬感觉这身明光甲突然变得很冷，虽然穿着棉袍，那股冰冷还是透过衣服，直袭肌肤。

视察完城防之后，李琬在青石板路上信步走了起来，被戒严的街道失去了昔日的熙攘热闹，变得冷冷清清，月光照耀着城内的房屋，洒下了一层薄如蝉翼的淡霜，龟兹城安静的就像是远方的冰山，这个繁荣的城市突然间变得如此的安静落寞，想到这里，李琬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李琬刚转过身就看见了李默走了过来，李默是来向李琬禀告城内的粮草情况的。

“李默参见殿下。”

“你来了，城内的粮草还能坚持多久？”

李默禀告道：“殿下，现在已经对每日的口粮进行了减少，并且将城中收集到的杂粮加入了平常伙食之中，能够继续支持十日。”

李琬点了点头，“你并非朝廷官职，但是能够协助朝廷，辛苦你了。”

李默抱拳，“殿下，身为大唐子民，抵御外敌，当然义无反顾。李默所愿，乃是天下安定，若有人挑起征战，使百姓蒙难，李默定然全力阻止。”

李琬不由得握住了李默的胳膊，“你胸怀家国，心系百姓着实比那些立于朝堂之上的人要强上许多。”

“殿下言重了，击败来犯之敌，剿灭宵小之人，还天下安宁，便是殿下和我共同的愿望。”

李琬凝视着李默，过了很久才开口道：“有你们助我，此战我们一定会胜。”

李默拱手道：“是，殿下。殿下也不要太过劳累，粮草还需分配，在下先行告退。”

李琬点了点头，目送李默离去。

离开吐蕃军的营地已经有很远的距离了，但是郭子仪并没有一点放松下来的意思。

他选的这条路是沙石路，马蹄踏在沙石上可以很快的跃起，所以战马在奔驰了半个时辰之后速度减慢的并不明显，这种速度既不太快，也不太慢，是战马最能保持的速度，按照这种速度，战马依旧可以奔驰一个时辰。

现在人数由一百零二个人变成九十八个人，有四名士兵在刚才的突围中阵亡。

郭子仪解下挂在马鞍山的水囊，仰头狂饮了几口淡水，“是时候要丢弃一些东西，来减少战马的负重了。”

李光弼似笑非笑地道：“我认识你的时候，心很细，看来这种习惯并没有变。”

“若减少负重，这匹战马至少还能多跑十里。”

李光弼道：“这些战马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每次在训练的筋疲力尽的时候，才分不同的时间给他们粮草和水，久而久之这些战马已经养成了一种习惯。”

郭子仪道：“所以这些战马不停的奔跑就是为了喝到水，吃到粮草，若中途给它们水喝，反而会破坏这种持久力。”

李光弼赞同道：“不错，何况现在的这种速度正是战马最好的状态，所以我们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打扰他们，所以只有尽可能地减轻马背上的重量，这才是最有效的办法。”

郭子仪他转过头，沉声命令道：“传令，丢弃护腕，将箭囊里的箭丢弃一半！”

队伍中发出一连串的响声。

郭子仪的神情忽然严肃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前方的沙石，又看了看天空，“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就是这条路。”

李光弼道：“现在是十月，吹南风，石岩截道的沙雾在北方，我们可以依据沙雾的方向来判断。”

两人交换了意见，加快了行进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