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兰兵变后，蓝羽依然逍遥法外，李琬受李亨嘱托协助张修铲除西域红妆，因此李琬秘密来到了龟兹。

李琬拿着杯中的酒，目光显得很迷离，他已经喝下了五杯，但是他把持的很好，他喝的既不多，也不少，他即没有孤负节度使苏正见的美意，又没有使自己脸上呈现出太多的酒意。

李琬在自己的王府喝过很多种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但是没有一种像今天喝起来这般余味无穷，他看着夜光杯中的美酒，就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凉州词》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有人说这首诗豪迈旷达，犹如雄鹰翱翔于天际，健马奔驰于原野，但是李琬今天对于这首又有了新的理解，他回想起了那一片茫茫大漠，又想起了自己曾经居住的十六王宅，想起了在先太子一案后，父皇对自己的不信任，想起了在这波诡云谲的西域之局。

想到这里自己忽然有一种淡淡的悲伤，他看了一眼如血鲜红的葡萄酒，猛地灌下去一口，他轻轻梳理了一下鬓角的长发，他的眼神犹如一湖倒影着绿柳的湖水，露出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忧郁和不屑一顾的高傲。

李琬曾受李亨嘱托，助力张修铲除西域红妆势力，现在看起来西域这个地方还有很多未解的谜团，于是自己微服私访来到老部下苏正见的府中，目的就是为了整合西域唐军，尽早将蓝羽抓捕，铲除红妆。

没有人知道苏正见的将军府还有一位当今皇帝的六皇子，还有一个李琬的“朋友”钟离。

钟离是李琬在凉州督运粮草时遇到的一个女孩子，她是凉州红日马场钟家的千金，她也要去龟兹选一些良种马，李琬声称自己是朝廷命官，节度使苏正见是自己的舅舅，但是一路上有吐蕃骑兵出没，因此想伪装成商人身份和钟离的马队结伴而行，钟离爽快答应，一路上两人话语投机，一见如故，李琬为表感谢邀请钟离至将军府做客。

钟离偷偷来到了李琬的房间，他悄悄推开了李琬的房门。

“你难道就不能敲一下门？”

钟离笑了一下道：“我想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

李琬叹了一口气，“你现在看到了。”

“你在喝酒？”

“喝酒难道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钟离靠近了李琬，看着他，道：“遇到不开心的事的时候就会喝酒，你难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告诉我，或许我…”

“或许什么？”

“或许我可以开导开导你，让你变得开心起来。”

李琬笑道：“男人在看到美女的时候就会很开心的，何况我面前正站着一个美女，我正好也是个男人。”

钟离睁大了眼睛，她轻轻咬了咬唇，“你，我想你以前一定骗过很多女孩子。”

“为什么你们女孩子总是把一些不相关的事情联系起来。”

钟离嘟了嘟嘴没有回答，她看着李琬轮廓分明的侧脸，过了很久，才道：“节度使大人…她有没有向你问起过我？”

李琬叹了口气，“他见我带着个这么美丽的女孩子过来，她当然会问我的。”

钟离有点脸红，“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李琬又喝了一口酒，过了很久才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钟离咬了咬唇，“你…”她气得转过了身子。

李琬笑道：“我的优点不多，让你讨厌就算一点，要不然怎么让你跟我来到这片大漠呢？”

钟离看着窗外琥珀的月，眨了眨长长的眼睫毛，“你什么时候才能说真话？”

李琬竟然走出了屋子，在月光下，他的白衣如雪，他看着院落假山上的小池，几片树叶落在上面，晕开阵阵涟漪，于是渐渐有了诗意。

《秋水》

东风晚来带雨归，香池波澜起水花。

等是青梅枝上月，秋水望穿意何如。

钟离在听这首诗，她看着白衣如雪的李琬，沉思良久，她也吟了一首诗：

《寄语》

青山暗落灯火收，香池寄语新水漫。

三分默意一分水，流尽相思眼前人。

李琬听完这首诗后，眼神中露出温热之色，他背着双手，在院落中信步走了起来，他蹲下来轻轻撩起小池中的清泉，星空下的水花就像是水晶，就连空气中都充满了清新湿润的味道，李琬轻轻吸了一口气。

钟离看着他那浪漫的表情，池水和星空好像都闪动了起来，她痴痴的看着这一切，似乎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都说一个心动的时候写的诗即便不是最美的，也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

李琬忽然道：“钟离，听说龟兹有来自天竺的佛教，这里每一个人几乎都信仰佛教，这里有很多佛教的宝塔，你想不想去看看？”

钟离看着李琬，“想，我当然想。”

“那我明天带你去？”

“好，全城的宝塔我都要看，而且要看个够！”

李默此刻也在院中，他走在石头小径上，欣赏着周围的景色。

他看着前方的假山，神情若有所思，也许他又想好了一句很不错的诗句，他隐约看到有一个人影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在前方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白衣如雪的人，旁边还跟着一个穿着淡黄色长裙的女孩子。

当李默看清这个人的脸。

鬓角的发丝在微风中微微飘起，他的双唇紧闭，长眉微挑，瞳仁深邃如墨玉，白皙俊美的脸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他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傲气凌人的王者，其中又带有些许温润。

李琬也发现了李默，道：“看来不止我一个人懂得这里的美景。”

李默看了一眼李琬，含笑示意，“边塞既有旷达的一面，也有含蓄的一面，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

李琬问道：“你方才的样子看起来很专注。”

李默点点头，“眼睛看到的不能分享给别人，只有用诗才能分享这一切。”

李琬深邃的眼神中发出了一种异样的光彩，他看着远方的天际，道：“不错。”他接着道：“我很想知道你想的那句诗能不能打动我？”

李默道：“首先要打动自己，才能打动别人。”

诗人之间也许真的有种很奇妙的感觉，他们彼此不相识，但是却可以理解这种感觉。

“如果有个很美丽的女孩子在你身边的话，你一定会很有灵感的，所以我一向很有灵感。”李琬已经听到了钟离的脚步声，说完他将目光移向走过来的钟离。

钟离看着李琬的神情，“你不是喜欢写诗吗？你现在遇到了一个大诗人。”钟离将眼神投向李默，“这位便是当朝探花，李默李公子。”

李琬假装吃惊道：“你是李默？”

“我只不过是一个游子而已。”李默道：“眼观公子气度不凡，想必也是风雅之士，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张修早已将李默一行前来龟兹一事提前飞鸽传书给李琬，因此李琬让钟离将三人邀请至府将军府中，便是为了保护他们，李琬方才如此故意发问，也是为了隐藏自己皇子的身份，此次接触李默便是想用一种最恰当的方式结识李默。

李琬笑道：“在下叶明琦，没想到能在龟兹结识阁下，想当初你的辞官之举在京城也引起不小物议，在下冒昧一问，阁下名列探花，才华横溢，为何要辞官而去？”对于李默辞官一事，李琬身为王室贵胄自然并不能理解学子的心中所想，因此今日见到李默，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李默道：“很多人都问过我这个问题，既然同时爱诗之人，我用一句诗来回答。”

“洗耳恭听。”

“千里明月悬，不求彩云追。”

李琬看着李默，明白了李默的意思，“祥云隐月华，万耀星辰明。天空中不仅仅有月亮，那些星辰有些时候比月亮还耀眼，因为他们比月亮更远更高，有一个叫李白的人与你到还有几分相似。”

钟离道：“我第一次见李公子的时候就见识过李公子的才气了，李公子不愧为当朝探花，可以七步成诗。”

“不敢当。”李默摇了摇头，“李太白放荡不羁，我的酒量一点都不如他，飘逸更不如他。”

李琬笑道：“西域是一个好地方，想必异域风情让兄台的诗境增长不少吧？”

李默看着这个白衣男子墨玉漆黑般的眸子，此人博物洽闻，心思敏锐。

李默道：“看来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博物多闻的公子，还有公子身边的佳人。”

钟离眯起了眼睛，她微笑着看着李默，“你们这些文人雅士是不是都喜欢夸赞别人？”

此时过来一个侍从，“叶公子，节度使大人来到府了。”

“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李琬看了一眼李默，“李兄，改日再叙。”两人行了一个告退之礼，李琬转身离去。

钟离也赶紧跟了上去，临走时她还向李默轻轻点头示意自己要离开。

李默点头回礼。

李默看着远去的这个白衣男子消失在夜色中。

这个男子无论是气质还是衣着都不像是一个普通的人，李默不免对于这个白衣男子很好奇。

“我刚才一直在找你，你原来在这里。”薛琪走过来对李默道：“你是不是都喜欢晚上呆在屋子外面？”

李默转过身看着她，摊开自己的双手，“屋子外的景色这么好，我为什么要呆在屋子里面，说不定在外面走走还能认识几个朋友。”

薛琪撇了撇嘴，“屋子里有两个朋友在找你，你却一个人傻站在在这里，还说想认识几个朋友，像你这样的人到还真少。”

李默苦笑，“大胡子难道想找我喝酒？”

薛琪瞪着他，“莫要忘了你们来这里是找班察波光的，他当然有很多事情要找你的。”

听到班察波光的时候，李默的心就沉了下去，他今天晚上一个人在院中散步便是为了去思考这件事情。

薛琪看着李默的表情，她还是大方地拍了拍李默的肩，“所以你应该去找他，说不定大胡子会想出什么好法子，总比你一个人出来散心要好一点。”

李默笑着看着薛琪，“好，我现在就去见大胡子。”

李默见到郭子仪的时候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他见李默走了进来，道：“你赏月的时候我一般不想去打扰你。”

李默道：“赏月可以静心，怎么样，你有没有什么好法子找到蓝羽？”

过了很久，郭子仪道：“你知不知道蓝羽她信奉的是佛教？”

李默道：“我知道，佛教经过天竺传到龟兹，又从龟兹传到中土，这里佛教派别很多，几乎每个人都信奉佛教。”

“据我了解，他在龟兹的佛教也有很高的地位。”

李默道：“龟兹是西域佛教的发源地，佛教除了代表宗教以外，也是国教，同时也代表一种权力，看来蓝羽果真并不简单。”

郭子仪叹了一口气，“她的智慧和谋略绝不仅仅是一个公主应该有的。城南的大雀犁寺是龟兹最大的寺院，所以我们可以从这一点入手，或许可以找到一点线索。”

“好，那我们明天就去大雀犁寺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