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幽火之心(5)
第6章 幽火之心(5)
卷拉神殿外漆黑一片,天空中悬挂的星月被浓浓云层遮住了光影。
浓厚的雾风吹不散。风吹时,啸声中掺杂了瑟瑟的凉意,无论是否衣着单薄,都会感受到那股从外至内的寒,可是身躯并没有寒颤,或是乞求温暖,只是心底里像是流淌着阴凉的泉,泉水上漂浮着阴冷的白汽,令人忍不住地悲伤、流泪。
戌时一刻。
将士们手中整齐划一的火把被风吹得飘扬,比旗帜上的红之焰还要偏斜。这些火光铸成了铁壁铜墙,将殿外的青石地围得水泄不通。
永歌与冷沭立在神殿外的石阶上,轻按剑。恍惚间,永歌的濯银细甲在微弱的火光下也变得与冷沭的赤红硬盔一样炙热,仿佛有火在盔甲里飘扬。
“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冷沭横眉,忧虑刻在了脸上。
永歌亦是蹙眉,清秀的眉目下含着一双清澈的眼睛:“这是他选的,我们别无他法。”
冷沭轻瞥他,看着他清澈、凝神的目光,积在胸口里的怨言与怒气都泄不出来。
他只好担忧地问:“那你觉得无垠他会赢吗?”
“不能。”他没犹豫,声音很淡。
冷沭一愣,立刻急躁难安起来:“既然不能,你还让他……你忘记开启大会前说过的话了吗?”
“我说了,这是他的决定,是他的人生,你我都不能替他决定。”永歌转头与他对视。
他那双认真的眸子里看不见一丁点儿动摇,久久的,他说不出话,只能长长地叹息,稍用力按住剑。
……
青石地上立着两人。
一人笼着灰衫,绣在灰衫上的火焰图案与倾斜的火把光焰相应照。他的长眉轻斜,如利剑般挂在眉心两侧,眼睛里仿佛有漆黑夜空中的一缕魂火,这不知是火把火光的倒影,还是本就在他眼里燃烧。他冷峻的神色里有钢铁般的坚定,只待打磨发硎,就能闪起锐不可当的锋芒。他好似被风吹得发凉,衣袂飘飘。他有过踟蹰,但他唯一的叔父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他轻按挂在腰间的“风月”,幽幽地呼出长气,含眸凝视百步外的季蒙。
季蒙比无垠稍高了半个头。他的乌黑长发如瀑布似的披在颈肩,额上叠起的额纹与他苍老的皮肤一样,不过他一身金丝与银线织成的长衣倒是光彩夺目。他立在那里轻笑,笑里依旧少不了轻蔑。
季无垠与季蒙相距百步,面面相对。
猝然间,季蒙的笑容收敛,露出恶毒如凶狼的目光。他从腕间取下一金丝线圈,将一头乌黑的长发捆成一撮,脱下了精致的长衣,露出穿在最内的云白色长衣。他的腰间配着长剑,他平日虽纨绔,可他从不会忘记带剑。父亲生前教导过他,无论在何地、做何事,剑只会是你最忠实的伙伴,永远都不会是你的敌人,除非你先背叛他。
“我最爱的侄子啊……既然你执意求死,那我也只有替我那可悲的兄长清理门户了。”他的声音在狂风中被撕得七零八落。
季蒙轻拔剑,剑仅出鞘三分,蓄在鞘中的寒光就要匿不住了。
“叔父!我的本意并非如此,只是……”无垠拔出风月,清脆的剑鸣是黑夜里最动听的声音,还夹杂有他的低语声,“我不能将父亲用命守住的东西交给你。”
“你已选了,又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事已至此,你会心有愧疚,这可不是想成为境主的废物会说的话!”
风在狂呼,天空中夹杂着绵绵细雨,可黑夜藏住了它们的身影。
永歌将目光从无垠身上收回,再轻瞥对侧的季蒙,跨出步伐:“以波匝西之誓为约:境主之位,以命为注,败者既亡,胜者继位。”
“开始吧——”他像是用尽全力才说出这几个字,声音很淡,却满是血腥味。
话音一落,季蒙便彻底拔出长剑。
霎时间,剑鸣如群蜂飞迎。无垠定睛审视,发觉叔父的剑与平常的剑不同:他的剑长有五尺,纤细如针,剑锋更是纤细得瞧不见磨面,而当他拔出长剑时,剑身竟如柳絮似的摇曳起来,这柔软得根本不像是能刺进盔甲的钢骨之剑。还未等他多做打量,季蒙的双眸便如鲜血一样赤红,是他引动了体内的古神之血,顷刻间,一股强大的威势朝他袭来。
“无垠!准备好迎接死亡了吗?”季蒙怒喊,双眼瞬即如黑夜孤狼一般闪出幽幽绿光。
季蒙调整好姿势,令呼吸声几乎不可闻。他安静得像是消失在狂风中,只有绵绵细雨的下落声与他的心跳声相等,这一刻,他就是远古之林的独狼,猎物就在他的眼前。他已经蓄势待发。
无垠虽然摆好架势,可是在这一声怒吼中,他像是被削弱了气势。
隐约间,狂风中好像有一股浓浓的血腥气从远方飘来。他眼前的漆黑倏地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战场上无尽尸首汇成的血河,血河缓缓地流淌在尸首铸成的渠沟里,沟旁尽是被鲜血染红的残躯。长剑、弓箭、弯刀、长戟全都折断了,纷纷堆在一旁,这里只有一张孤独而肮脏的旗帜正在尸身上飘扬。
这里有且仅有一只独狼正在舔着躺在血河旁刚死去的尸体,他的血还是热的,在阴冷的寒风中冒着白汽——那是他刚刚离去的父亲!
顷刻间,他怒了!
他从没有发出过这样的咆哮声,像是一头愤怒的狮子在怒吼:“来吧,叔父!只此一战!”
随即,一双深幽的绿光以流星划落般的速度移动了起来。青石板上全是微动的震感,还有踩踏在石板上的爆裂声。
强风与细雨吹入无垠的眼里,可他不敢眨眼。他只能勉强瞧清季蒙的动作,无论是黑夜对视野的限制,还是他挥舞、奔跑的速度,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威胁。在强烈的压迫感下,他竟一时瘫软着往后退步,猛地,他又重新挺直了身躯,将紊乱的气息重新调整,才勉强静下心神将心跳声与火焰的噼啪声区分开,然后在嘈杂的风声与爆裂声中寻找出他出剑时的啸声。
他别无选择,即使有火把的光亮,他的视野还是受到了限制,更遑论在这样夜晚里,敌人用着一柄奇异的长剑,或许不能算作长剑,而是一柄长针,所以他只有孤注一掷,将全身力量汇聚于一点,在抵挡的瞬息里寻找反击的机会。
“来了!”他在心里大喊,尖锐的啸声与季蒙的身躯一齐冲来。
他快举风月,微屈双膝,双臂横抬长剑,在啸声与狭隘的视野里捕捉到了长针的轨迹。他挥动双臂,风月与它碰撞在了一起,俄顷,无比恐怖的力量从风月另一端涌来——季蒙通过将力量聚集在狭隘的剑面上爆发出无比强大的压力——这是长骨剑自带的优势。他稳住下盘,咬牙忍住从长剑另一端传来的震感,正当他想以同样的力量反击时,那股恐怖的力量却忽然消失了,毫无征兆。
只听诡异的剑锋发出极度扭曲的尖啸声,这种声音仿佛是撕开了这片空气。
他来不及反应,勉强扭动颈脖躲避扭折的剑锋,可是纤细如针的剑锋还是在他的脸上划出鲜红的血口,然而季蒙的进攻并没有停下,他借着无垠扭身躲避的间隙,立即化一脚为重心,抬腿屈膝狠狠地击打他的腹部。
无垠无从阻挡,只能硬腹接下这一击。
“咚!”如战鼓般的碰撞声响起。
季无垠冷哼,痛苦的表情立刻浮现在脸上,鲜血从嘴边溢了出来,他不敌,往后急退六七步。
季蒙见状,恶毒如狼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笑意,他不会给季无垠任何喘息的机会,直到彻底击溃他的内心防线。他立刻调整好姿势,急速地朝他俯冲过去,横举长剑的肌肉紧紧虬结,蕴藏着巨大力量,只等爆发!
无垠刚站住脚跟,便见季蒙手中的长剑如电光一般闪逝而来。
模糊间,他的耳边仿佛出现了嗡嗡的蜂鸣声,那是剑锋在极度震动时才会发出的可怖嘶声。
他尝试拉开距离躲避,可他发觉他根本举不起手中的风月,无论是使力的方向还是重心的落点,他都没办法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可他若是躲不过这一击,他将会被那柄纤细如针的长剑狠狠地刺穿心脏,不会留一丝喘息地余地。
“啊——”他在怒吼,想通过嘶吼将力量使出。
他动了!他用尽全力将插在地上的风月再次挥起,以宽阔的剑面抵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星火如烟花一般从剑锋上划过,刮出令人胆寒的锐声!
无垠扭动身躯。他虽然勉强别过了这一击,可那诡异的剑锋又再次在他的臂膀上留下了恐怖的伤口,灰衫也被剑锋给撕开了。他捂住伤口,拉开了距离,不过这次季蒙并没有追上来,而是笑吟吟地立在那里,像是在从必得的猎物上找些乐趣。
谁是猎物,谁是猎手,结果显而易见。
无垠勉强立住身形,碰撞时的反震感还在他的手臂上回荡,他快感觉不到双手了,那种强烈的麻痹感让他颤得握不住剑。他再无暇止住伤口往外淌的鲜血,因为他不知道下一次进攻会在什么时候。他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整好姿势与呼吸,否则下一剑,他真地会被那锐利的剑锋刺穿心脏,死在这里。
冷汗浸透他的衣衫,他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膛了!他大口地喘着粗气,肌肉的酸痛感让他感到害怕。他凝目望向立在不远处的季蒙,看着他轻松的神情,还有他那双猩红的赤瞳,他真正地感受到了恐惧与害怕,仿佛他面前立着的不是那个只知享乐的季蒙,而是如父亲一般强大的剑士。
他还是太弱小,甚至连剑都快握不住了!可他不甘心,凭什么?难道就凭那双猩红的眼眸,还有那柄诡异的剑,他就差他如此之远?难道他这十几年间的勤加苦练就只是个笑话!
倘若如此,他又如何成为一境之主,又如何引领天之堑的众人在恶岁的袭击下活下来?他不知道,于是他不可置否地动摇了。他眸子里的火光在狂风中熄灭,就勉强算作是被天空中落下的滂沱大雨淋灭了罢。
雨越来越大,灰衫上侵染的鲜血被洗刷干净,遍体鳞伤的他在风中摇摆不定;风越来越强,仿佛有无数人在他耳旁大喊,嘶吼声与咆哮声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我最亲爱的侄子啊!”远处的季蒙忽地朝他大喊,恐怖的威势瞬即如潮水般朝他涌去。
季蒙收起剑,指尖轻挑剑锋,凝在锋上的鲜血沾在他的指甲上。他像是剔出甲缝里的垢一般将它弹射出去。
“如果你现在放弃,承认自己是奴隶的孩子,是这世间最软弱的存在,并且许诺永不会与我争夺境主之位,或许我会怜悯地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他笑了,笑里是胜者的傲慢与从容,倏然间,他的笑容消失了,那双如豺狼般幽深的目光再次在黑暗中亮起,“可是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将化作这世间的魔鬼,活生生地夺走你的性命。”
眨眼时,天地有狂风大作,火把全都熄灭,只有稀稀散落的石灯还有微弱的光亮。
“告诉我你的答案,我最爱的侄子!否则我只有杀了你。”他轻挥长剑,尖啸声好似割开了肌肤。
永歌与冷沭立在石阶上,巍然不动。
冷沭的面色阴沉无比,他只有不安地轻抚剑柄,才能稍稍缓和他内心的急躁,可永歌却只是盯着场内的争斗,他无法从他沉静的神色找到一丝担忧或急躁。
“他会死的。”冷沭终于耐不住性子质问永歌。
永歌的目光依然落在场内,神情没变化,声音却淡淡地响起:“我知道。”
“无垠会死的,是真的会死的!”冷沭低声,含着怒意。
永歌微微摇头,眸子里流露出如浓雾般的忧伤与无奈:“这是他的选择,就算是死,他与我们都不该有任何怨言。况且帝王之道,自苍古岁月以来,皆是如此。”
“可他只是一个孩子啊!”
“是啊……他只是个孩子,可是孩子也有必须得长大的一天。哪位帝王不是在少年时就举起长剑在沙场上征战?又或是在深宫别苑里与他至亲骨肉的兄弟们争权夺势呢?”他喊他,俊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凶狠,声音变得无比低沉,“冷沭。如果这一关他无法跨过,假使他成为了境主,他又如何能将剑指向他人,指向我们永恒的敌人。冷沭,我希望你不会忘记,我们的敌人不仅仅是那些白雾外的异族,还有那些一直被我们所守护的东归七国……”
“你!你和无垠一样都疯了吗?”冷沭差点没能压住愤怒的声音。
“疯了?就算是疯了又如何。只要能护住这偌大的七境,就算此刻要了命,我都在所不惜。”永歌神情淡然,他的生死对七境而言不过尔尔。
冷沭凝视着他,长长地叹息。他知晓他无法劝解固执的永歌,所以他要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无垠,那怕是违背誓言!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死在季蒙的剑下的。”他在心里这样说,宽阔有力的手掌已握住了剑柄。
风声依旧。季蒙的声音已经荡去了很远的距离,快要湮灭在风声中了。
他能听见,能听见季蒙的喊声、风的呼啸声、雨滴重重地落在青石板上迸裂声,还有…还有父亲的呼唤声,即使是在剧烈的风声下,他还是听得清父亲说的每一个字。
他在说着他们曾经的承诺,说着……
“无垠,我走后,一定要记得好好照顾妹妹。”
“无垠,你看天之堑的子民们活得如此艰辛,我们又怎能只知享乐呢?你日后是要接替我的位置的,所以你要知道,帝王不仅仅是以军武为尊,更要心怀七境的子民,学会怜悯众生,体谅民生疾苦,以……”
“无垠,你生来就比别人强大,这并非代表你可以用这样的力量去欺辱他人。天之所以给赋予你恩赐,是因为他想让你学会善用这份力量去守护弱小的人,这是你的责任,更是你的命运!千万不要学你的叔父,记住了吗?”
“无垠,你呀!别每日就知道蒙头练剑,时不时也要来和父亲多说些话,自从你母亲不在了,就没什么人愿意和父亲说话了……”
“无垠……”
他在狂风暴雨中瞪大了双眼,可他不敢闭眼,因为他一闭眼,他就能看见父亲,还有父亲躺在鲜血染红的旗帜里,旗帜上那团火焰都被父亲的血给染红了。
“季无垠,选吧!”是季蒙的咆哮声将他从幻象中拉了出来,“是想生,还是想死?”
眼前的幻象与父亲的声音都散了。
这一刹,他内心所有的畏惧与害怕都被他遗忘在脑后。他再次紧紧地握住了剑,蕴藏在肌肉里的力量正在凝聚。他举起了风月,剑锋直指,一抹猩红流转在他黑褐色的眸子里,是他体内的赤之血。
他向前走着,迎着狂风与暴雨,朝那只知纵欲享乐,欺凌弱小的叔父嘶声咆哮,如一头苏醒怒吼的雄狮:“叔父,父亲从未亏待过你,甚至还常常叮嘱我,当年爷爷之所以不选你,正是因为你只知沉溺于自身血脉的强大,从不正眼看待他人,从不知怜悯他人,从不知善待他人,更不知人皆平等。父亲他让我不要变得和你一样。正如冷沭与永叔所说,你并无君主之德,可父亲却一直觉得有愧于你,所以他从不住进天之堑境主才有的宫殿,享受一境之主才拥有的荣光,可你呢!”
“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你不断践踏父亲对你的好意,甚至父亲的尸体都还未凉透,你就这么急不可待地踩着他孩子们的悲伤与尊严夺取境主之位。你就真的那么在乎一个虚荣的境主之位吗?自己亲兄弟的尸体都还未凉透啊!”季无垠怒吼,他真正地化作一头怒狮,狰狞着面容,睁大双目,“既然你那么在乎它,那我今日就非要与你争夺这虚荣的权位!”
风很大,吹乱了他额前的湿发,衣袂也哗哗地往后飘。剑安静地被握在他的手心,冰凉的剑却传出这寒风中唯一的暖意,是比季蒙的心还滚烫的存在。
“如果非要选的话,那我一定会选择死!”无垠举起手中的剑,朝季蒙大喊,其声宛若惊雷。
“叔父!来一决生死吧!”
这一刻,风好像反向,它们在疯狂地朝季蒙打去。
“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就成全你。我会用你的命告诉我那可悲的兄长,奴隶诞下的子嗣依旧是奴隶!”他听见了季无垠的回答,无止境的怒意与杀意在止不住地喷涌。
话音还未传远,风声就彻底撕碎了它。
两人几乎同时动身,沉重的脚步声破空而来,不断有积水从砖瓦间的缝隙里迸溅,随即被急速移动的身影撞碎。
“铿——”尖锐刺耳的剑鸣声在回荡。
漆黑的夜空下,不断有星火在滂沱大雨中绽放,谱写这场史诗级的战斗。
在他们也不记得是多少次的回合中无垠的身形急速倒退。他与季蒙交战时,那柄诡异的剑在不断撕破他的衣衫,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上留下深不见底的伤口。他重新捏了捏剑柄,确认手心的知觉是否还在后,他又重新调整呼吸,继续朝他冲去,即使他清楚,他的肌肉与内脏已经在这样的剧烈碰撞下变得糟糕无比。
这一刹,无垠才像是真正的饿狼,他只要咬住了猎物,无论你如何殴打他,他哪怕是死,他都不会松口!
突然,剑急速挥舞时的呼啸声传入季蒙的耳里,他选择退后避让。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致命的威胁,他不知这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无垠的剑在变快,变得更加沉重,像是有天神在助他挥舞,因为季无垠刚才那一剑直接斩断了雨幕,划出一片真空的世界。其实,他的剑并不合适防守,通过改变剑外形得到某些优势的同时,他也会失去一些固有的好处,这也是他为何一来就强攻的原由,因为一旦被季无垠发现长骨剑的劣势,他就会陷入被动,可假使他在一开始就击溃季无垠弱小的内心或是夺取他的性命,他就不需要冒险一战,只是他小看了季无垠的决心还有他的实力!
他不知道为什么季无垠在不曾拥有赤之血的情况下还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与他抗衡。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人可以拥有的臂力,或许,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体内的赤之血正在苏醒,不!他绝不允许这样的可能发生!
“季无垠!”他突然停下朝他大喊,这声吼叫中蕴含着他无比的怒与恨,将他这些年积压的怨气一齐爆发开。
他使用长骨剑攻击的角度越发刁钻起来。无垠的衣物被划得七零八落,身躯更是伤痕累累,鲜血在不断地流,甚至将青石地都给染红了,可是,无垠发觉手上传来的震感在不断减弱,他甚至感觉自己能够捕捉长骨剑在风中扭折的轨迹。
可他还来不及细想,两人就再度碰撞到一起!
一息间,两对猩红若血的眸子在狂风暴雨匆匆对视。
这次,季蒙彻底地怔住了。他好似看见一双纯血色的眸子,无比鲜艳。他从未见过如此瑰丽的色彩,简直就是天神亲自涂抹在他眼眸上的颜色,而且他的眼眸里还藏着另外一双眼眸,那是——记载在《苍古》里的神之瞳!
他再次与无垠拉开距离,长骨剑传来的剧烈反震令他差点握不住剑。他强行压住心里的慌乱,不过好在石灯火光微弱,冷沭与永歌瞧不见他的赤瞳,否则,他们的争斗将会毫无意义,他只会是季无垠的踏脚石。
所以,他必须尽快杀死无垠,在他还没有适应赤之血带给他的力量前,在冷沭与永歌还未发现他的神之瞳前,他得尽快,更快,还要再快,那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