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穿着警官制服的胖子乐颠颠地凑了上来。这人身材肥得流油，脸上生着一颗大黑痣，一笑起来，两撇猥琐的八字胡显得极为滑稽。身后还跟着七八名警察，看起来派头极大。

徐副局长讪讪一笑，肥油油的脸上露出色眯眯的表情，用暧昧不清的语调说道：“说了你多少次了，叫局长就显得见外了，你总是没记性，称呼我一声锡锭多亲近啊……”“洗腚？”这名字真让我浮想联翩，我内心笑的都不行了，同时想到薛金羽的跟班叫“甄二”。都是名如其人。

原来这人正是上海警察副局长徐国良，是王成的同僚，两人也是狼狈为奸，不过徐锡锭近两年负责法租界这边的治安，当年也是最狂热的追求者之一。后来雷碧春自杀未遂，徐锡锭心有不甘，每每见到雷碧春都要趁机搭话显得格外关心。而雷碧春碍于面子和对方的身份，也不好直接撕破脸，便次次容忍退让。

雷碧春呵呵一笑，奶声奶气道：“哟，那怎么敢呢？您可是维系上海治安的大人物啊！”

徐锡锭道：“你还是上海滩第一美人儿，法租界第一公主呢……正相配！”我暗自分析二人的对话，估摸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已隐隐猜到来龙去脉。

雷碧春道：“哟，千万可别这么说……让旁人听了去，以为我不懂事托大呢！徐局长，我约了薛二爷帮忙做几件衣裳，就不跟您多聊了哈，改日潮州会馆喝茶。”说着，恭恭敬敬作了个揖，扭身往旗袍店里走。可徐锡锭显然意犹未尽，拖着肥大的身躯匆匆跟了上来，讪讪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正巧这会儿不忙，陪您坐坐！”

雷碧春明显有些不乐意，但还是不得不“笑纳”了徐锡锭的好意。二人先后走进旗袍店，我紧随其后。

进了店，雷碧春道：“您堂堂上海警察副局长，该日理万机才是啊，怎么会不忙呢？”

徐锡锭略显兴奋，搓着手道：“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搏美人一笑，江山都丢了。我这区区上海就算为了碧春你不忙一会又算得了什么呢？”

雷碧春不知如何应对，只好低头道：“徐局长，您……倒真会说话……”心中暗想这老徐倒也算是个痴情人，只可惜他当年只是一个小处长。转念又想：其实男人还不都是一个模样？到手之前百般逢迎，到手之后拒之千里，那点事情做完了之后巴不得我离他们远远的。若说这世上真正待我好的人，可能只有他一个。

正胡思乱想间，听到声音的薛二已从后店走了出来。见到徐锡锭亲自光临，连忙躬身行礼：“徐局长，您今天大驾光临啊，是要置办点什么吗？”

徐锡锭点点头：“随便看看……”

雷碧春向薛二使了个眼色：“薛二，还不快给徐局长倒茶？”

“是，是……”薛二急忙去倒茶。

徐锡锭绕到一侧，色眯眯地盯着雷碧春，口水几乎都要流了出来，陶醉道：“碧春……要说你这身段，还真是穿什么旗袍都合适，尤其颜色浅的……裹在你的身上……那真是……”这时，薛二正好端着茶上来。

我早看出雷碧春一脸不耐烦的神色，知她急于摆脱徐锡锭却苦无良方。见薛二端茶上来，忽然灵机一动，拿出一块大洋丢在地上，“叮叮叮叮……”

哎呀，我的钱！”我惊呼一身，忙矮身去捡。等薛二端茶路过时，正好起身，暗中用手一拨，刚好把薛二手里的茶盘撞翻，里面的茶水茶叶一股脑泼到徐锡锭身上。

徐锡锭惊呼一声，整个人都暴跳起来，上下拍打衣服，指着我道：“你……你……你个小兔崽子”薛二急忙上前，为徐锡锭擦拭水渍，连声发问：“徐局长，您没烫到吧！”

我装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连连同薛二道歉：“哎呦！都是我不好……我没看见您在为局长端茶！”雷碧春岂能看不出我的做作？她强忍着笑意，严厉地数落起我来：“你这个不长眼的，把局长烫坏了怎么办？”说到这里，假意去帮徐锡锭拿掉警服上沾着的一片茶叶，故作关切地问道：“局长您没事吧？”

徐锡锭不想失了气度，强忍着怒火，冷哼道：“他……他是干嘛的？”

雷碧春连忙解释：“这是我新来的跟班，老家的远房表弟，做起事情来总是笨手笨脚的。要不是一家人，早给辞退了，也不至于今天给您添麻烦啦……”这谎撒来撒去，显然都是在维护我。

徐锡锭一听便不好意思再发作，只好自认倒霉，点头道：“哦……表弟是吧？既然是一家人，没事，没事哈……”低头看时，见裤子湿了一大片，就好像刚刚尿了裤子一般。他摇了摇头，问薛二道：“薛老板，您这可有能换的衣服？”

薛二连忙躬身，恭恭敬敬道：“对不住徐局长，我们这可是旗袍店，没您合适穿的！”

“晦气……”徐锡锭一脸无奈地道：“碧春，那我先走了，改日咱们再好好聊聊……”

等徐锡锭彻底消失在路口的时候，雷碧春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徐锡锭真是难缠，金少，今天你又立了一功哈……”

我故作无知，装傻道：“啊？立功？立什么功？刚我不小心撞翻了茶碗，小姐您不罚我就万幸啦。”雷碧春见我不抢功，也不图赏，还道我是一心一意的关心自己，点头道：“好，不赏也不罚……”

我道：“要说这徐局长胆子也是蛮大的，对小姐您敢这么说话？完全没想过雷老板的感受？”

雷碧春道：“这个徐锡锭当年是追了我很久，我爹也是同意的。！”

薛二道：“何止是同意啊？是万千追求者中最痴情的一个……”然后看了一眼雷碧春不在说话

我脱口道：“看到你又总是把持住是不是？”话音一落，雷碧春和薛二同时笑出声来。我又道：“要说这也不能怪徐局长，怪只能小姐你魅力太大了！”

“好啦好啦，就你会说……”雷碧春虽然故作矜持，但心里显然极为受用，美美地向我抛了一个媚眼。

薛二干咳了一声，说道：“嗯哼……雷小姐我看您近日好像又丰韵了些，这穿旗袍还是要讲合身，要不我们进里屋再帮您量量尺寸？”

雷碧春想了想，从腰间粉袋里掏出几个大洋赏给我，说道：“金少，你这两天表现不错，今儿放你个大假，不用回公馆，拿这些钱出去玩玩吧……”

我接过大洋，意味深长地笑道：“谢小姐！那您今天也玩得开心哈……”雷碧春看着我那双贼兮兮的眼睛，脸居然红了一下，忙避开我的眼神。

在张雪小个儿等众人的精心照拂下，同光赌坊的生意终于步入正轨。虽然还只是上午，赌坊里却已经来了不少赌客。就在大家忙着招呼客人时，赌坊大门却忽然被人一脚踹开。众人正楞神间，十几名凶神恶煞的黑衣人鱼贯而入，小小的赌坊霎时变得拥挤起来。

黑衣人毫无顾忌地嚷道：“快走，快走！想活命的快走！”那些赌客们不想沾惹是非，忙拎着钱和筹码各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