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华民族悲壮的抗战史上，有过一个几乎让人遗忘的组织——铁血锄奸团。汉奸卖国贼听到这个名字，无不闻风丧胆，噤若寒蝉，专门对付其他帮会和欺压工人的富商，人称“斧头党”、“暗杀团”，一时名震上海。他所控制的劳工总会会员众多，据说上海滩上几乎所有的黄包车夫都是斧头帮的外围成员，因此斧头帮不仅人数众多，而且消息灵通。薛金羽为现任帮主，此人嫉恶如仇，但颇有民族气节，听说前不久刺杀一系列的汪伪政权的走狗就是斧头帮所为，我见见此人当然无妨。

我坐上斧头帮的车。车子一声轰鸣，疾驰而去，一直消失在马路拐角处。张雪捧着胸口，扭头问身边的人：“没事吧？”洪浩和张立成相对一望，各自摇头，师傅却嘿嘿一笑：“当然没事，这小子现在可是抢手的红人……”

上车之后，甄二一直拉着我的手，热情地跟我拉家常。先是夸我赌术高明，又赞我做人好，连家里人都是一般的与众不同。我知道甄二龄如此做作只为讨好自己，一时也不担心会有什么危险了。

下车之后，甄二领着我走进薛金羽府中。身为斧头帮帮主，薛金羽的家宅构建可谓不奢华。中式二层建筑美轮美奂，仿古的装修和各类名贵的装饰品让我觉得仿佛走进了皇帝的宫殿。

我就仿佛初次进城的乡巴佬一样，一边走路一边四处张望。就在他几乎迷路的时候，甄二已经为我推开了门，来到一间金碧辉煌的大厅里。大厅中央，一位气度从容的中年人正坐在一张大餐桌前等候，餐桌上摆满了各色酒菜，还冒着腾腾热气。那中年人看起来已经超过五十岁，眼角处的鱼尾纹颇为密集。刀子般削瘦的脸上，一对鹰目锐利如电。

我一嗅到满屋的菜香，就知道这桌酒菜定然价值不菲。然而，他现在却早就吃饱了，根本无福消受这些，这薛老板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呢？

那中年人起身相迎，热情的笑道：“这位便是金少兄弟吧！”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但低沉的语调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从场面和气度上，我觉得这中年人便是薛金羽，也热情的回道：“这位一定就是薛帮主，闻名不如见面，闻名不如见面啊，哈哈！”

薛金羽一伸手：“请坐……”

我依言而坐，薛金羽坐到我对面，微笑道：“早听说近几日上海滩出了一位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客套话我听的多了，当下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薛帮主不必客气了，今日请我所为何事呢？”

薛金羽一愣，缓缓道：“其实也没什么，我薛金羽就喜欢结交些英雄朋友，所以今日备桌薄酒想和金少兄弟小酌一杯。”

我嘿嘿一笑：“只是喝酒啊，那敢情好，要说刚才就没吃饱，那我先不客气啦！”说完卷起袖子，旁若无人胡吃海塞起来。其实我刚吃完饭没多久，要说饿倒并不饿，只是别人做了这一大桌子好菜，要是不吃那不糟蹋了？

薛金羽一皱眉，却对甄二眨了眨眼。甄二立刻会意，坐到我旁边，打听道：“听说金少兄弟要去雷地宝府上谋职？”

我塞了一大口菜，咀嚼道：“甄二兄弟消息这么灵通？”

薛金羽问道：“不知雷地宝给你开什么样的条件呢？”我竟似有点噎到了，喝口酒顺了顺，这才说：“莫不成薛爷想更高价码请我？”

薛金羽这才说实话：“聪明人面前不说假话了，没错，我是想给你更高的价！但还需要你继续留在雷地宝身边！”

我便把刚吃进去的一大口菜吐到盘子里，说：“薛帮主是想让我做吃里扒外的勾当，那小人可真没这个胆子！”

薛金羽耐心地问道：“那金少兄弟是打算一条忠心跟着雷地宝干喽？”

我一拱手，大咧咧道：“薛帮主，我金少何德何能可以得到雷老板的抬爱啊？昨天雷老板请我打麻将，今日薛帮主请我吃酒席。可问题是小的没什么理想，就是想把自己的小日子过的舒坦点，有小酒喝喝、小牌打打、小妞抱抱。你们和法租界的恩恩怨怨与小的无关，小的更不想掺和进来。”

这番话我说得侃侃而谈，似模似样。表面上看起来是顾全义气，拒绝了薛金羽。实际上却是与两面都划清界限，并为自己保全性命。我在英雄楼前被斧头帮接走，此事肯定早被无孔不入的探子看见。就算斧头帮内没有法租界的奸细，我的所作所为也早晚会被雷地宝知道。日后雷地宝一旦发现我有反水的意图，肯定先除之而后快。读了那么多书，“忠臣不事二君，贞女不更二夫”的道理还是知道的。而甄二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请来，肯定也没安什么好心，如此居心叵测的“生意”，我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接招的。

薛金羽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微笑道：“问题是你已经下了水了，想独善其身？难……”说着，饶有深意地摇了摇头。

我抢白道：“关键是薛帮主晚了一步，昨日以前我金少也许还敢跟着您，但昨日已经答应进雷府了，您让我当扒了皮儿的煮鸡蛋四面光，小的还真是不敢。”薛金羽立刻收起笑容，一摆手，立刻有一个下人捧着托盘上来，上面是十几根黄灿灿的金条。

我惊问：“薛帮主这又是？”

薛金羽笑道：“就算不能与我合作，这朋友还是要交的，没别的意思，见面礼收下就好……”

我咽了口口水，暗想：“毒，真是毒！一旦我拿了这老瘪三的钱，日后有什么事若是雷地宝追究起来，我固然小命不保，斧头帮肯定也会坐视不理，任凭老子自生自灭。这两面派的事，当不得。好在你老子我够聪明，你就算拿座金山来也买不了老子的命！”我心里暗称薛金羽是老瘪三，自己却以薛金羽的老子自称。全没想到这样一来，他就变成了老老瘪三。

我强忍着不去看那些金条，叹道：“……要说小的是真想拿但也是真不敢拿，俺娘从小就教我一句话：无功不受禄……”

薛金羽点头，“好！那你就给我讲讲阴阳山被灭的来龙去脉吧！”

我道：“那阴阳山听说是英国人干的，这事好像和薛老板没什么关系啊？”

“当是故事听好了……”

我笑道：“可我金少不是说书的啊！”

甄二一瞪眼，咬牙切齿道：“你小子是给脸不要脸喽？”我见甄二当真翻了脸，也就不再装糊涂，把心一横，就把话挑明了说：“想动手来吧，大名鼎鼎的斧头帮也不过是欺压老百姓的一群悍匪，我虽是一个小喽罗，但一将不识二主的道理也还是懂的……”

薛金羽一挥手：“送客。”

“不劳远送！”我起身，大摇大摆地走出斧头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