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尔朱荣部署军队、威逼斛律洛阳的同一时刻，远在梗阳的卫铉正和他的宝贝女儿耍。

“卫铉、卫师仁，我连午膳都没吃，好心好意带着猪牛羊肉与你分享，你为何不让我入营？”尔朱英娥高高兴兴的带着她的兵来到军营之外，然而现实宛若当头一棒，击溃了小姑娘的兴致——

卫铉竟不让她入营。

兴致破灭的感觉，让她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堵在门口的卫铉无奈的说道：“不是我不让你进，而是军中士兵离家久矣；他们想媳妇想得如狼似虎、如饥似渴，你们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若是入营，他们定然都跑来看美女了，哪里还有心思训练？”

“却是为何？”尔朱英娥不解。

卫铉老老实实的说道：“男人在晚上除了自家和别人家的女人以外，就没别的事情可以干了。军中精壮士兵精力旺盛，若是让你们这帮女子入营，一个个都跑来看、一个个都想抱着女人生孩子，哪里还有心思训练？”

“流氓！”尔朱英娥脸都红透了，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自然明白卫铉话中之意。

“流氓”在这年代的意思与后世截然不同，卫铉无所谓的说道：“我什么都没有，不是流氓又是什么？我且问你，你又来做甚？”

旁边众人闻言，都呆住了：这世间，竟有这种不识风情的人？

可是尔朱英娥偏偏就喜欢卫铉这副“吊儿郎当”、“不畏权贵”的模样，她手捏鞭子走上前来，一双明亮目光在卫铉身上戎装扫视，抿了抿了小嘴，脆声抱怨道：“这么脏了，也不洗上一洗？”

卫铉说道：“就这一套，没法洗。改日，让人做几套。”

“无妨，我缝制几套给你换洗。”尔朱英娥说道。

“可是你会么？”卫铉表示怀疑。

“小事儿。”尔朱英娥肯定不会，不过就那几块布而已，她不信自己学不会。

“你还没吃午饭吧？”卫铉估量了晋阳到梗阳的时间，又见她带来的食材，就知道尔朱英娥没有吃过，不待对方答复，连忙吩咐道：“来人，将鼎罐、铁锅、柴薪拿出营来。”

尔朱英娥芳心一甜，目光看着棱角分明、目蕴神芒的黑脸少年，娇憨道：“还算你有良心，也不枉我跑这一趟。”

不时，营外河畔升起几堆篝火，架在篝火上的鼎罐热水沸腾，泛起一阵阵肉香。

尔朱英娥坐在一处篝火旁边，目光眨也不眨看着卫铉烤得金黄的羊，她闻着香气四溢的肉香，猛的咽下一口口水，又见卫铉洒下一把褐芥、一把辣蓼草末，忍不住问道：“卫师仁，好了没有？”

“好了。”卫铉将烤羊放到一块石头之上，取出菜刀切下一片羊肉，切碎后放入尔朱英娥双手捧着的木碗，说道：“我比较喜欢麻、辣，也不知你习惯与否。”

尔朱英娥盘膝而坐，将大碗放在双膝之上，夹着一片羊肉放入嘴里啃了几口，忽然眉开眼笑的说道：“师仁，只要是你做的，我就喜欢。”

卫铉倒了一竹筒饮料也似的奶酒，正想递给她，忽然听闻这句话，端杯的手僵了一下，笑着说道：“你喜欢就好。”

“可是好辣啊。”尔朱英娥轻轻咧开檀口，呼着气，她是真的受不住极重的辛辣口味，瞧见卫铉手握一个竹筒，想也不想的一把夺过，在卫铉诧异目光下，不由分说的一口闷了下去。

“娘子，这是酒呢，别喝这么急。”卫铉反倒见她喝得这等潇洒，反是愣住了。

“我与你说，我的酒量极好。我阿耶极为好酒，我小时候趁他不注意，总会偷偷尝几口，慢慢的，就有酒量。你未必喝得赢我。”

尔朱英娥嫣然巧笑，脸上有些小得意，她抿了抿粉唇，一把夺过自己带来的皮馕，给卫铉和自己倒了两竹筒，举起自己的酒杯，迟疑了片刻，说道：“这杯酒权当我敬你，谢你救一命。”

“你给我的帮助更大，别老说这个。”卫铉见她像喝水一样，汗颜道：“适可而止，我下午还要练兵呢。”

尔朱英娥见卫铉怕酒，兴致更大了，她握着竹筒晃了晃，豪气干云的说道：“我都不怕，你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犹豫的？我爹尔朱荣，谁敢为难你，你尽管与我说。”

卫铉哑然失笑，他一般不喝酒，一旦喝酒，意味着会倒下一大片，与一个小姑娘斗酒，有什么呢意思？

只是骄傲自满的卫铉的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小姑娘竟然是个酒桶，喝酒就像喝水一样，十多个竹筒下来，她屁事都没有，而自己被冷风一吹，头脑昏昏沉沉的。

尔朱英娥见他不过喝了这么一点，眼光就已经趋向迷离了，心下暗自好笑。

用食完毕，洗净了手。

尔朱英娥取来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裹，打开包裹，将一个光可鉴人、美轮美奂的漆盒递给卫铉，说道：“王氏还算公正，故将魁首定为《太原赋》。赢得的奖励翡翠马，我给你带来了。”

“果真是矮个里面挑高个。”卫铉笑着打开盒子，只见盒中安安静静躺着一匹云润成烟、晶莹剔透的翡翠马。

他虽不懂玉，却也知道这是一件独一无二的奇珍，取出端详片刻，重新放回盒子，双手捧到尔朱英娥面前；向一脸不解的小姑娘说道：“娘子，若是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卫家。我看此物不错，便将之转赠与娘子，聊表谢意。”

“送我？”尔朱英娥知道这匹翡翠马价值连城，从未想过卫铉送给自己，一路上还想着拿什么来换。眼下巨大意外骤然来袭，直令她不知所措，明眸一时怔忡失神。

“当然，它是你的了。”卫铉将盒子塞给了她。

受若干惠逼迫到见过尔朱英娥以前的那段时间，卫铉不知韩信寨的底细，默默地赌上几十条人命，而他心中更是恨透了没事惹麻烦的尔朱氏兄妹。

若非如此、若非没有半点信心，他也不会手刃那些不听话的队友。

然而正所谓“万物变化兮，固无休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当他轻松救出尔朱氏兄妹、说降韩信寨之后，心态就变了。而心目中的灾星也变成了逆天改命的福星、打怪升级里的小怪物。

之后小姑娘给予的种种，令卫铉感激不胜。

翡翠马虽然贵重，可是比起尔朱英娥给卫家带来的逆天改命，它什么都不是。

尔朱英娥怀抱盒子，心湖中泛起惊喜和羞涩的波澜，抬眸看向卫铉，却是对上那一双目光，她连忙垂下眼睑，装做端详盒子之状。而这会儿，一颗心已然锣鼓喧天。

这会子，她也不想送给阿娘了，毕竟这是朋友给她的礼物，焉能转赠他人？

此念一起，她对阿娘的愧疚，刹那间就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