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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神明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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滂沱的大雨冲刷着泥泞的土地,枯朽的旧枝在远处幽幽的蓝光下闪烁。他在粘稠的泥水中狂奔,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他,他看不见那些东西,可它们就在后面,紧紧地跟着他。

他记得他原本并不是一个人,他跟着一批队伍来到了这里,队伍里有两辆马车,他就坐在其中的一辆车里,缩在白色的巾绸里瑟瑟发抖。这场突然的大雨让马车寸步难行,车轮深深地陷进了泥中,他跟着其他人一起冒着雨把车从坑洼中推出去。

可是随着有人发出惨叫开始,事情就开始变了。

与他同行的旅人们开始莫名其妙地失去肢体,丢掉头颅,在无形的威胁之中被切膛剖腹,血液如柱般喷涌,在黑暗中甚至都分不清泥沼中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旅人们的鲜血。

随着脚下失去平衡,他跌倒了,摔倒在泥浆中,浑身冰凉。

绝望已经从心底萌生,他没有力气再站起来逃跑了。他回过头看,苍茫的雨幕中,在林间的尽头,他似乎隐约能看见一双紫红色的妖异眼瞳。他知道那个人是来找他的,这些收留了他的旅人只是被殃及了,他这一路上牵连了太多人的性命。

道路两侧的枯枝尖上忽然燃烧起了艳丽的紫色火焰,水扑灭不了这火焰,焰光在雨中依然兴奋地跳跃着,从视线的尽头一个接一个地点亮过来,紫红色的光焰照亮了暴雨中的狭窄泥地,他恐惧的表情也在焰芒里显得清晰。

他最终还是没有逃掉,他就要死在这里了,与某人的约定也显得如此可笑。

视线模糊起来,耳边雨水敲打泥土的声音也开始远去。

“心冥!”

“醒醒,快醒过来!”

“吴络羽!”

吴络羽猛地坐了起来,他从绝望的压抑中一下解脱了出来,大口地喘着气。他慌张地四处张望,没有紫焰也没有枯木,有的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耳边嘈杂的雨声消失了,只剩下许久的寂静和偶尔的水滴滴落。刚才的一切都是梦,不知不觉间他就又陷入到其中,那些感受那些触感都太过真实,以至于吴络羽已经分不清真假了,也许他真的经历过那些,只不过现在的他都已经忘却。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耳边响起艾琼尔的声音,也是这个的声音把吴络羽从梦里拉了回来。艾琼尔就在他的身边,艾琼尔的手正贴着他的后背,在黑暗中,他们只能靠互相搀扶来前进以防止分散开。

“我是吴络羽,我还清醒。”吴络羽抹去额间的冷汗,低声回答。

“很好,我们继续前进吧。”艾琼尔缓缓扶起了吴络羽。

因为经常陷入昏迷,吴络羽算不太清他们在这片黑暗里摸索了多久,但他们至少没有弄错方向,一直在深入着。一路上吴络羽喊醒了艾琼尔六次,艾琼尔喊醒了吴络羽八次。艾琼尔的提议是正确的,这个洞穴太诡异了,他们反反复复地被勾起回忆进入睡梦,在梦中扮演着某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虽然如此,吴络羽还是好奇艾琼尔的梦是怎么样的,他好奇这个人究竟和自己相似到什么样的程度。

艾琼尔似乎是脚滑了,打了个踉跄,差点把搭肩的吴络羽拉着一起摔倒。

“你没事吧?”吴络羽好不容易才站稳,把艾琼尔拉了起来。

“你听得见吗?”艾琼尔没有回答,反而问起了吴络羽。

“听得见什么?”吴络羽不知道艾琼尔在指什么。

“一个呼唤,一个女人的呼唤,她在呼唤我。”艾琼尔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她在催促着我往前走。”

吴络羽呆在原地,他能感觉得到冷汗在后脊流下。艾琼尔的意识还清醒着,而让他们进入这个洞穴却并不全是艾琼尔的主意,他脑内的那个声音多半才是幕后主使。

洞穴的深处到底有着什么,又是什么人要引诱着他们踏进这里?

吴络羽也经常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但并不是现在也并不是在这里。那些声音缥缈虚无仿佛远在天边却又婉转清晰犹如贴在耳边,她似乎想告诉自己什么东西,可又不愿意说得太多,来得很快消失得也很快。那时而的笑声似乎在嘲弄着什么,时而的哭啼又似乎在思念着什么,就像是在某场灾难中受了刺激的疯女人。

吴络羽不知道这个声音是否与艾琼尔听到的是同一个,但很明显他们已经落进了圈套中,艾琼尔在不自觉之间充当了引路人,将他们的脚步带入了这个漆黑如深渊的洞穴中。然而吴络羽并不仅仅是单纯地相信着艾琼尔才跟进来的,他的直觉也隐隐告诉着他洞穴里有些东西是他不得不去找到的,事实上,他们别无选择。

“都到这里了,还能回头吗?”吴络羽苦笑。

“你不害怕吗?”看起来艾琼尔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被利用了,“我也不知道我们继续走下去会遭遇什么。”

“可不往前走,我们也没办法从这个梦里逃出去。”吴络羽不愿意让艾琼尔想太多,如果艾琼尔自责起来反而会拖后腿,他们需要齐心协力面对现在的境况,“既然是你把我带进这里的,就继续陪我走下去吧。”

虽然黑暗中看不清楚脸,但艾琼尔明显愣了一下。

“谢谢。”过了一阵,他低声说。

吴络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拉着艾琼尔又朝着洞穴的深处进发了。

这一次他们走了很久都没有再陷入睡梦,但是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干燥而冰寒起来,刚刚进洞穴时是让皮肤刚刚好感到舒适的温度,而现在吴络羽已经冻得直打哆嗦了,艾琼尔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他已经尽力忍耐但牙齿打颤的声音还是被吴络羽听进了耳朵里。

“是我的错觉吗?前面似乎有光。”吴络羽一边哆嗦一边说。

“不,并不是,的确有一丝光亮。”艾琼尔给出了肯定的回复。

悠长狭窄的通道尽头,确实有一点点淡蓝的光辉隐约飘浮着,他们好像已经快要接近他们所期待的目的地了。那是个拐角,拐向着一个有着亮光的地方,这里是洞穴的最深处,是万丈巨树的正下方,那么这丝光辉又是从何处而来的呢?

每朝着那里前进一步,周围的气息就变得越寒冷,而光芒也变得越清晰耀眼。吴络羽感觉他们正朝着一个冰窖前进,而这个冰窖里就藏着他们想要找到的秘密,藏着他们逃离这里的希望。

他们最后还是通过了拐角,踏进了有光之地。

地面不再是灰暗的岩石和泥土,壁面和穹顶泛着白芒,这里的一切都只剩下坚冰,从上到下全部都由光滑明亮的冰层构成。半球型的穴室宽敞空旷,光线在冰面间反射,已经不仅仅是明亮了甚至可以算得上是刺眼,一个透明的冰柱竖立在穴室的正中心,柱尖托举着飘浮着的一个八面棱锥晶体,光线在那里被过滤成七色,均匀地洒落在地面的冰层上。几束粗壮得夸张的根茎穿透穹顶的冰面渗透进来,弯曲着沿着冰壁蔓延,又深入到脚下的冰层之下。

吴络羽看傻了眼,差点忘记了刺骨的寒冷。

所见所感都太过真实,丝毫感觉不出来虚假,梦境的主人好像在极力地把她印象中的世界完美地呈现出来,这里的每一缕气息每一寸光影都似乎在叙说着那段被封存的过去。

“吴络羽......”艾琼尔忽然喊住了吴络羽,他的声音在颤抖。

吴络羽疑惑地望向了艾琼尔,却发现这位一向镇定冷静的少年此时一脸诧异。

“看脚下。”他低声说。

吴络羽很自然地低下了头。

在厚重冰层的下面,不是泥土不是岩石也不是深渊,而是一抹漆黑,那是一个漩涡,犹如一朵墨色的玫瑰,静谧地盛开,缓缓在冰色之下旋转。

[禁区]原来就在他们的脚下。

刚刚走进这里,地面的冰层被光线反射得发亮,如果不是特意低头,根本不会发现冰层之下到底是什么样的,这就是吴络羽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的原因。可既然是[禁区]把他们送进来的,自然[禁区]也应该可以把他们送出去。

吴络羽一脸兴奋刚要抬头开口和艾琼尔说出他的想法时,艾琼尔却打断了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个[禁区]的确有可能把我们送回去,但并不只你想的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被泼了冷水的吴络羽不解。

“你还记得我们在被吸入进来之前那个[禁区]的模样吗?”艾琼尔问。

说实话吴络羽有些记不太清楚了,但是那个[禁区]绝对没有他脚下的这个安静。

“把我们吸进来的是个[活禁区],它会扩张会吞食,它们的漩涡中闪烁着电光,而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个是个[死禁区],沉静稳定而且不通往任何空间只是个纯粹的能量体,任何落入其中的东西只会被撕得粉碎。”艾琼尔说。

“就像火山一样?”吴络羽记得被吞进来之前确实有看到电火花在闪烁。

“是。”艾琼尔点头,“但极息圣殿里的那个[禁区],也就是把我们带进这里的那个[禁区],它是特别的,它既不算活也不算死。”

“这又是什么意思?”吴络羽不明白。

“因为那个[禁区]平日里不会扩张,也没有闪电,可是曾经有人走进去并没有被撕碎,他消失了而且再也没有回来。”艾琼尔解释,“这个[禁区]恰恰又出现在极息圣殿这么特殊的地方,和其他[禁区]有些不一样也可以理解。”

“可是这个特别的存在今天就把我们吞了,害我们被困在了这里。”吴络羽挠头,他感觉自己最近就像个麻烦磁铁,什么麻烦事都在急着找上门。

“沉睡的[禁区]突然被激活并不是无缘无故的,我们必定是满足了什么条件才会招致这种结果,如果我们在这里也达成什么条件说不定也可以激活这里的这个[禁区]。”艾琼尔的话语给了吴络羽一点信心和希望。

“这里就是洞穴的最深处了,除了我们进来的通道,没有任何通往别处的岔路。”吴络羽遥望四周。

“那么答案就在这里。”艾琼尔笃定地说。

吴络羽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中心竖着的冰柱,冰柱正举着一个自己会悬浮的水晶,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忽视这么特殊的东西。

“它就是光源,但并不是它创造了光亮。”吴络羽说。

艾琼尔不知道吴络羽看到了什么,但他选择相信[瞬思]。

“那么光究竟从何而来?”艾琼尔问。

“从......一个看不见的地方?”吴络羽瞳底的银光在闪烁,他体内的能量不太稳定,“唔,头好疼......”

艾琼尔感觉吴络羽的样子不太对劲,他的额头和脸上浮现出了奇怪的紫色花纹,虽然很淡也并不清晰,但艾琼尔可以认出那就是诅咒。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诅咒?”即使是艾琼尔面对这种境况也会惊慌失措,“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最近吧,别担心,我没事。”吴络羽强撑着直起腰朝着艾琼尔憋出一个笑。

“难道是埃克斯特?”最近的事里,艾琼尔只能想到着一个可能性。

“猜的还挺准。”吴络羽苦笑,“不过我真没事,可能是用眼过度了,休息一下纹路就消下去了。现在想办法从这里出去才是最要紧的。”

艾琼尔空咽了一下,他没有办法帮助吴络羽,他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他口中所谓的那个“答案”。虽然吴络羽给出的描述很模糊,但是却够了,剩下的交给他自己来做就足够了。

艾琼尔没有在意吴络羽惊诧疑惑的目光,从吴络羽的身边擦肩而过走向了那个悬浮的水晶。这个八面的水晶并不大,一只手掌就能完全握住,可它却异常精致,棱角清晰分明,晶面光滑剔透。艾琼尔不觉间联想到极息圣殿上空那颗巨大的也在折射光线的水晶,它们之间确实有些相像,但艾琼尔还不能理解它们之间的联系。那么要如何做才能找到吴络羽所说的那个“看不见的地方”呢?艾琼尔其实在一开始就有了想法,只不过他没能预料到吴络羽证实了他的想法。

艾琼尔缓缓地伸出了手,靠近了还在静静旋转的水晶。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水晶的棱角时,光华改变了流向,这些光开始聚集收束,整个冰室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回归了它们原本透明的模样。吴络羽感觉自己就像是失去了落脚点一样,平衡感和安全感一下全溜走了,他的腿有点发软,摸了摸地面,却还是冷冷的硬硬的冰层。

“你做了什么?”吴络羽惊慌地问。

“让它展示它原本的模样。”艾琼尔只是看着那凝聚起来的光束,眸中的重瞳在剧烈地分离碰撞,他似乎在笑,就像着了魔一样。这一瞬间,吴络羽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艾琼尔,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光束开始膨胀扩散,慢慢地包囊了整个空间,冰面又开始反射光芒,冰室里又回归了明亮,四周的一切又变回了原本的样子。只是有一些东西不一样了,吴络羽看不见穹顶了,他的正上空从半球形的冰面变成了边界模糊的光环,就像是一层遮掩的纱幕。竖立在中心的冰柱和水晶也消失了,在那个位置只剩下了一条阶梯,一连串冰色的台阶,通往着上方的光环。

“这到底是什么?”吴络羽抬头喃喃地低语。

“这才是,这个梦境的核心......”艾琼尔的声音微弱而不顺畅,“它是在这个完全由记忆构筑而成的世界里,唯一掺杂了幻想的地方,是这个梦境世界立足的根基......”艾琼尔正斜躺在阶梯上,嘴角带着血,大口地喘着气,即使是这样虚弱,他仍然坚持着向吴络羽解释这一切。

吴络羽赶忙上前想将他扶起,但是却被艾琼尔拒绝了,“让我躺会儿吧,我没力气起来了。”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吴络羽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感觉艾琼尔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黑白]的一点......副作用而已。”艾琼尔咬着牙低声说,“这不算什么。”

“为什么会用上[黑白]?你到底做了什么?”吴络羽不明白,他感觉艾琼尔似乎在隐瞒着什么。

“我好像懂了为什么那个声音会只呼唤我了,因为只有我才能打开这条道路,这里,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和我丝丝缕缕的联系,我脱不开关系。”艾琼尔摇摇头,“可我却不明白,为什么会和我有联系呢?我不记得我来过这里,更不记得我曾经把力量留在那个水晶中,可那个水晶中确确实实流动着[黑白]的极息能量,你的[瞬思]不一定能看出来,可我一下就能感觉到。”

吴络羽沉默了,他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可他不再忍心让如此虚弱的艾琼尔再强撑着说下去。

“继续前进吧,我在这里等着你。”艾琼尔从痛苦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

他又笑了,虽然是在这种情景下。

吴络羽不知道为什么艾琼尔开始给予他如此大的信任,也许他应该接受,并向艾琼尔承诺。

“在这里等着我。”吴络羽看着艾琼尔的眼睛,低声说。

━━━━●●━━━━

吴络羽沿着悬空的冰梯一步步地向上,他回头向下望去,迷蒙的水汽遮挡了视线,淡淡的光辉浮荡在身边,他走了好远,已经看不到地面和艾琼尔了,而抬头向上,天顶一片冰色朦胧,看不到尽头,阶梯通往着天边。

就好像整个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那种奇怪的孤寂感一下笼罩心头。

吴络羽能感觉得到,越是往上,越是接近头顶那冰色的天穹,空气就越是寒冷,他全身的肌肤都已经快要在低温中麻木,但真正让他害怕的,并不是不断下降的温度,而是那种令人心中发毛的熟悉感,以及一种说不明白却又紧紧揪着心头的负罪感。

为什么是负罪感?他做错了什么?犯下了什么样的过错才会让他变成如此的孤身一人?

他几乎不受控制地向上机械地行走,再次抬眼望去时,冰色的天穹看起来反而在渐渐远去。

连吴络羽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时,冰梯已经到了尽头,他顺着这条剔透却冰冷刺骨的阶梯一直走到了天边,当他踏上这片未知的区域时,身后的冰梯却隐隐消散而去。

这时吴络羽才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云雾之间,正站在光环之外的空间中,正站在这个梦境世界的根基里。

这里就是梦境诞生的基石,是梦境主人执念的凝结。

吴络羽朝远方投去视线,隔着云雾遥在对岸的,是一座高高耸立的教堂。他默默地注视着那别致的仿哥特式建筑,庄重气派的门廊,两个独特的尖拱,中间隆起铸金的穹顶,以及竖立在其上的巨大十字架。吴络羽从未亲眼见过教堂,也并没有什么宗教信仰,可光是这么远远地望着,心中那股隐约的不安和焦躁情绪就开始滋生、酝酿起来。

他一点点地漫步过去,穿过云海雾纱,最终站在了紧紧闭合的门前。教堂的门漆着墨黑,庄严肃穆,足足有两人高,仰着头才能看清全貌。他伸手去推门,手心一触碰到表面,钻心般的寒冷就出乎意料地在神经间流窜,那并不是木板或者是钢铁的触感,而更像是冰雪。

吴络羽缓缓地将门推开了,印入眼帘的是难以想象的富丽堂皇之景。

高挑敞亮的厅堂,灰岩石砖整齐地堆砌,红毯沿着正中心一路铺开,两侧一排排的原木长椅是祷告者的席座。一缕缕光顺着窗柩涌进来,穿过缤纷的彩窗玻璃,挥洒在这个仿似虚若的建筑中,流淌在红色的地毯上,拖出长长的光影。亮金穹顶上镌刻着无法辨识的祷文,壁画里女神长袍长袖怀抱竖琴紧合双眼而天使环绕在其四周。

绚丽而恢弘,吴络羽感觉自己站在其中是那样的渺小而无力,几乎要被这肃穆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

“呵呵呵......”女孩若即若离的轻盈笑声。

吴络羽回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然而却只看见大门自发地轰然闭合,断绝了唯一的入口也是唯一的出口。可这时的吴络羽已经不再去在意这些,他早已沉浸在这圣洁而富丽的氛围中。他望向前方,视线刺破了溢过彩窗的重重光幕,望向了尽头,十字架就安挂在那里。

记忆,模糊的记忆,跳闪着,又消逝而去。

那是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些吴络羽全部都不知道,但他却觉得,这一切都好熟悉。

他缓步前行,纷幻的光一道接一道地拂过他的身上又离开,他在用视线穿破了光幕后又亲自用肉体去穿过它们。这些从云海中透过彩窗玻璃洒金的光就像是一只只手,轻轻拍在他的肩上,像是在轻柔地安慰他。

他想,自己有什么需要被安慰的呢?可他这么想着想着,却又觉得自己真的需要这些安慰。

终于,他站在了十字架的面前,他抬起看着那旧物,眼神飘忽,静默。

“你回来了。”有少女的轻语飘荡在身后。

吴络羽猛地回头,可是那里什么人也没有,视线落在幻彩的光里,渐渐地迷离起来。

是幻听了吗?

吴络羽是这么认为的。

可下一刻,一双温暖纤细的手从身后搂了上来,柔软身体的触感碰及了后背,伴随着那凑在耳边的轻声细语。

“你终于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

“因为,你毕竟不是神。”

“你只是个人类啊......”

好像真的是一个女孩抱了上来,将轻柔的低声呢喃送进他的耳中。那语气里,仿佛是隔了千百年的等待,像是欣慰,又像是早已平淡下来的哀愁。

当吴络羽再次转身时,什么都消失了,女孩就好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四周的一切都在褪去艳丽的色彩,那些富丽而缤纷的景象逐渐露出了本来的样貌,穹顶的镀金在剥落,裂纹爬上壁画人像被扭曲腐蚀,拱窗的彩色玻璃破碎凋零,红毯卷曲撕裂,一排排的原木长椅也只剩下残柱朽木。厅壁正门和整片地面都失去了光彩,变得剔透明亮起来,寒冷的气息重新弥漫,这就是为什么碰到门会感到冰冷的原因,因为整个教堂不过是由冰雪和光影雕饰出的小把戏,所有的富丽堂皇不过都是虚无缥缈的幻影。

唯一不变的是十字架,它始终悬挂在那里。吴络羽在那十字架前愣住了,他静静地抬头站着,冰面映出他修长而落寂的身影。

钟声回荡。

作为地面的冰层开始出现裂纹,破裂的声音夹杂在钟声的尾音中。

可吴络羽仍立在那里,他的面部因为悲伤几乎扭曲,温热的泪水已经占据了他的整个面部。

“我都......做了些什么......”

一切都在崩坏,冰面碎裂瓦解,光华正在被什么拖拽着而逝去。巨大的黑色漩涡摧毁了一切,它从下方膨胀扩张,刺眼的雷花跃动在黑暗之间。

直到下陷崩解的前一刹那,他依然带着满面的泪水,站立着。

艾琼尔用袖脚抹去嘴角的血,白色衬衫上沾着点点鲜红。他坐在冰梯上,身体麻木到已经几乎感受不到寒冷,肺里充斥着冰凉的空气,不自觉地就咳嗽起来,血沫溅到纯净的冰面上。艾琼尔的状态已经好得多了,刚才就连呼吸一口气都要用尽全身的力量,腹部和心肺都疼得快要破裂开来。他没有告诉吴络羽[黑白]的副作用是什么,他觉得没有那个必要,既然是他把吴络羽带到了这里就应该负起责任,多余的话只会让他看起来像是在讨可怜和同情。

距离吴络羽踏上冰梯从视野中消失到目前为止已经过了十多分钟,如果艾琼尔的猜测没有错吴络羽到了目的地后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可现在四周依然是原本的模样,什么都没有发生。

寂静,寂静得让艾琼尔感到害怕。如果吴络羽失败了,那他们很可能一辈子都要被困在这里。

艾琼尔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信任吴络羽,他只不过和这个人见过两次面说过这么几句话,可当眼神对上时,令人熟悉的安心感却不仅仅是假象,不知不觉地就感觉可以把重要的东西托付给眼前的这个人。

他们之前在什么地方见过吗?如果真的见过,那应该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了吧。

有什么声响从远方传来,艾琼尔有些愣神,等他反应过来去集中精力听时,他终于听清了。那是钟声,是教堂敲响的钟声,那种神圣的迷离之音,让聆听者不经意间沉浸于其中。

可为什么会有钟声?

那声音似乎是从上方传来的,又像是生于虚无。

正当艾琼尔迷浸在钟声的尾音之中时,他突然感受到什么东西正在压迫而来,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下意识地,他低头看去。

冰层之下,那是正在膨胀上升的[禁区]!

这个黑色的漩涡就像一个苏醒了的巨人,它加速了旋转,漩涡中闪烁着雷光。整个冰穴都在震颤中崩溃,脚下的冰面正在破裂,所有的光影都在下坠,电离产生的火花迸溅烁动在艾琼尔四周,黑暗像张开了血盆大口向上扩张,把他笼罩在其中。

可艾琼尔面无表情,只是低声说:“居然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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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色的沙尘在空中飞扬,连风都看起来染上了一层银灰色,它们急速地流窜过去,在耳边留下呼啸声。

“起风了,今年的风季来得比任何时候都早。”林凌抚住眉角阻挡从侧面吹来的风沙。

在刚和吴络羽一起来这里的时候,林凌就已经感到了一些异常了,只是她并没有说出来。虽然这里被称为风沙带,可不同时间风的大小也是不一样的,每年风最大的那段时间就叫作风季。这么久的时间下来,风季到来的时间都大差不差,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风季的出现时段。

“至少要到夏季快结束的时候,[北之晶森]外才会卷起如此大的风尘。”格萨伊洛抬头看着灰幕后不远处的一串串银色龙卷,“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你们外面的世界才不过到春末吧。”格萨伊洛在极息世界里面也仍然计算着现实世界的时日,有时也会让艾琼尔帮他校对,所以大致了解外面目前正处于什么季节。

“这里是极息世界的最北端,是这片土地上的风口,这里的风向代表着极息世界能量的流向和转变情况。一直未有变化的风季出了如此大的偏差,感觉目前的情况并不容我们乐观。”林凌不由地露出担忧的神情,“难道说和[北之晶森]有关吗?还是说什么别的东西?”

“我总有不祥的预感。”格萨伊洛淡淡地说。

“嗯。”林凌轻声回应。

他们已经从[北之晶森]中出去了,在林凌冰晶的保护下穿过这愈加剧烈的风尘。

格萨伊洛感觉到林凌的脸色不太对劲,他缓下脚步,问:“怎么了吗?还有什么别的奇怪的地方吗?”

“不,没什么,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而已,没什么大碍。”林凌摇摇头。她皱着眉,看起来有些痛苦,但林凌并不想拖住他们的脚步,他们已经把吴络羽落在极息圣殿太久了,她有点不太放心。

可格萨伊洛却仍停下了脚步,林凌觉得奇怪,她也停下来回头去看格萨伊洛,却发现格萨伊洛并不是在关心她而是在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北之晶森]。格萨伊洛在看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没有等到林凌开口去问,她自己就已经感受到了异常。

巨量的能量正在降临在这片森林中,只是那能量带着阴冷绝望的气息。

矗立在风沙中的蓝色水晶光芒黯淡了,它们的内部泛出了黑紫的色彩,隐约有黑色的电在其中跳跃。[北之晶森]在他们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着,从天堂般的柔和向着地狱般的狰狞。水晶核心里的黑紫色在它们的内部扩散,蔓延一块水晶的每个角落,成千上万直到实现尽头的所有水晶都在经历相同的变化,电流似的絮纹在水晶的内部流窜,水晶开始散发出黑紫色的光芒来。水晶丛中的圆形穹顶已经开始泛出紫色的光,仿佛有黑色的汁液在表面缓慢地流淌。

占据整个北方的水晶森林堕落了,它从仙境被推堕入深渊。

林凌的表情也趋于恐惧,让她害怕的不是表面上的变化,而是在刚才异变的过程中,那降临在[北之晶森]中过盈的能量。那仿佛天生就代表着死亡和冰冷的能量一点点把原本格亚注入的清纯如水的干净能量侵蚀沾染,随后接管了整座封印,封印中的能量不仅没有像他们担心的那样流失,反而变得更加浓密庞大,这座封印中的能量已经到了可以一举把两个世界反复摧毁数遍的程度,却仍还算平稳地盘踞在这么小小的地盘中,可这只会更加让林凌感到不安。

事态的发展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朝着越来越不可预测的方向。整座森林浸在黑暗的浓郁的光色中,用妖异变态的美丽去嘲笑它面前的无知之辈。此时的[北之晶森]早已抛却了所有的纯净和清丽,弥漫着绝望与死亡的气息。

“到底......发生了什么......”格萨伊洛半天里终于挤出这么一句腔调都变形的话来,他的表情上还停滞着惊惧。

林凌没有回答,事实上她也没法回答,究竟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在他们眼前,这个安静平和的水晶森林会突然异变。突然间,林凌感觉自己的心头颤了一下,她回头望向极息圣殿的方向,望向那里的天空。

“她的心脏,刚刚跳动了?”林凌捂着自己的胸口,低声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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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女孩的歌声还在耳边萦绕,风中的芳香还残留在鼻息间,久久没有消散。

吴络羽从清冷的寂静中睁开眼,彩色的光华在水晶的拥簇下闪烁,他正坐在水晶圣殿的正中心,在那颗巨大的还在缓缓旋转的水晶棱镜下方。吴络羽回头,在圣殿的尽头,光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黑色的漩涡仍在无声无息地卷动,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你醒了。”是熟悉的声音,带着一点无力和孱弱。

吴络羽扭头去看,此时的艾琼尔正倚靠着柱子有节奏且费力地喘息。

“我成功了?”吴络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只觉得自己头疼得快要炸开,记忆一团乱麻。

“那个[禁区]被激活了,它从下往上吞噬,毁掉了整个空间,我们也被送了回来。”艾琼尔低声回答,“你成功了。”

话音还未落,这个少年突然失去了平衡,如果不是因为背靠着柱子现在就已经摔倒了,他的双腿关节在颤抖,似乎连站稳都成困难。

吴络羽立刻站起来上前想搀扶起艾琼尔,但是艾琼尔避开了,他摇了摇头,“不用,我已经休息很久了,足够了。”

“你还没告诉我[黑白]的副作用到底是什么,等格萨伊洛回来我们该怎么交代?”吴络羽虽然很担心艾琼尔的身体状况,但他同样担心的是这个。

即使不是他们主动跳进[禁区]的,但他们到目前为止不可思议的经历要怎么和林凌格萨伊洛说清楚还是个问题。从艾琼尔用完[黑白]的情况来看,格萨伊洛应该是不太会允许艾琼尔随意使用他的极息模式的。

“你觉得我们有必要和伊露尔实话实说吗?”艾琼尔突然反问,他正视着吴络羽,眼神没有回避,甚至连刚才虚弱的姿态都一扫而空。

吴络羽不明白为什么艾琼尔要特地强调林凌的名字,难道艾琼尔很敌视很不信任林凌吗?不过吴络羽至少听懂了艾琼尔想表达的意思。

“你是说,我们要瞒过去?”吴络羽思考了一下才决定用“瞒”这个字,因为除了完全闭口不谈,这件事本身就没有可以说一点遮一点的余地。

“如果你可以保证不说漏嘴,那我们就这么干。”艾琼尔又靠回了柱子上,像是松了口气,看来这一下真的让他消耗了太多精力。

吴络羽还在考虑这件事究竟算不算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因为他开始有些回忆不起来他走上冰梯之后的事情了,他总感觉这一切没表面上那么简单。可需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吴络羽没必要再徒增麻烦,更何况他和艾琼尔已经完美解决了这件事并一起逃回来了,林凌压根就不需要知情。

“那就这么干吧。”抱着能少一事就少一事的观念,吴络羽决定跟艾琼尔演一出。

“话又说回来,你有感觉吗?”紧接着吴络羽环顾起四周,语气有些迟疑地问,“这里,极息圣殿,和那个冰窖窖似乎有那么点相像啊。是我的错觉么?”

艾琼尔没有立即回答,他也跟着吴络羽环顾着极息圣殿,视线绕了一圈最后回到了脚下,水晶的地面因光的反射而发白发亮,有些刺眼。

“我不明白,如果那是真实的记忆,这个世界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艾琼尔就那样低着头,闭上了眼睛,“但这些与我们都无关了,我们应该忘记。”

吴络羽看着沉默下来的艾琼尔,空咽了一下,没有吭声。

吴络羽虽然答应了艾琼尔隐瞒刚才发生的一切,但是他还是隐约有些担心,他不明白艾琼尔为什么提防林凌,也不明白艾琼尔在盘算着什么。能从那个空间逃生算是幸运吗?吴络羽总感觉自己在被人牵着鼻子走。这期间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但又好像只有一会儿的功夫,疲惫和寒冷他的身体还残存着,胸很闷像是有石头压着,喉咙里干涩生疼,心情也有些沉重,这些感触都是真实的,吴络羽不明白自己究竟在面对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

艾琼尔信任着他,他也应该反过来信任艾琼尔吗?吴络羽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吴络羽刚想开口问什么,艾琼尔却眼睛斜瞟着门外,打断了吴络羽:“有人来了。”

“等等,就你现在这个状态这戏演的下去吗?”大难临头了,吴络羽才意识到首要问题。

现在的艾琼尔可以说是站都站不稳,走路都困难,再加上气喘吁吁,眼神迷离,衣服上甚至还沾着血,怎么看怎么可疑。吴络羽觉得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问问艾琼尔刚刚去干什么了,更别谈还要在林凌和格萨伊洛面前瞒下什么东西了。

“没事,我已经想好该怎么说了。”艾琼尔并不慌张,可他仍是气喘吁吁。

吴络羽一脸困惑,他不知道艾琼尔要做什么。

“哦,你们都在啊。艾琼尔已经回来了吗?”格萨伊洛首先出现在视野中,他高大的身形在光影下描出了一个魁梧的影子。

“我失败了。”艾琼尔仰起身子,左眼睁着右眼闭上,声音沙哑,“他不愿意跟我过来。”

“什么?你又和柏拉尔交手了?”格萨伊洛闻言立刻冲了上来扶起了艾琼尔,左右观察着他怀中虚弱的少年,“你用了[黑白]?”

“这次他脾气有点大,我迫不得已......”艾琼尔的声音弱了下去,他就连喘息都听上去很用力,让人心疼。

“那个混账东西,他究竟有没有分寸?”格萨伊洛已经火冒三丈了。

刚刚跟在格萨伊洛身后进门的林凌此时已经愣在门口,一脸茫然和疑惑,她扭头望向了一旁的吴络羽。吴络羽注意到了林凌的眼神,也只能用摇头来回应。她踩着碎步一路小跑绕开格萨伊洛来到吴络羽身边,凑在吴络羽耳边问:“怎么了?你们之前在干什么?”

“没什么,我一直在圣殿里乱转来着。艾琼尔也是刚来的,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吴络羽扯谎都不带打草稿的。

“乱转?”林凌生疑了。

“那些书,里面的字我看不明白,我去翻了翻。而且我还很好奇这个大叔平常睡哪,所以找了找看。”吴络羽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

“这样啊,他睡下面一层的,你没钥匙进不去。”林凌摊手。

“啊,怪不得找不见。”吴络羽感到遗憾。

“那里可是脏乱差的代表,你不会想见到的。”

“我怎么感觉有人说我坏话?”格萨伊洛有所察觉,转过头来。

“所以,怎么回事?”林凌还是想搞清楚状况,“柏拉尔把他揍了一顿?”

“并不算是吧,他们在现实世界居住在同一个城市里,彼此算是比较熟悉了。”格萨伊洛搀着艾琼尔,让他坐了下来,随后又向林凌解释,“但是柏拉尔这个人你是知道的,他有些怪习惯,艾琼尔每次见他都要被逼着和他切磋。”

“这次下手狠了?”林凌大概了解了原因,“他这个人一个月是会有那么几天暴躁的啦,能理解。”

吴络羽并不打算插嘴,他直接在心中暗暗赞叹艾琼尔也是个扯谎不打草稿的主。

吴络羽还记得之前林凌和格萨伊洛交谈时的细节,柏拉尔是[南之云湖]的守护者,艾琼尔本来就是要将这个人带来极息圣殿才暂时不在的,再加上他们刚刚所说的柏拉尔喜欢打架,所有的一切都圆通了。

不愧是艾琼尔!

艾琼尔此时偷偷向吴络羽投来了目光,吴络羽也偷偷回了个眼神,看来这在他们俩的配合下并不算什么难关,在事先没有演练的情况下他们可以做到迅速认清形势和了解对方的想法。这种默契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说不清楚,也讲不明白。

“可我总感觉哪里怪怪的。”林凌就像是随时带着一桶冰水,见人就泼,“刚刚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别的事发生吗?”

问题还不止于此,林凌的眼神现在直接就转回到了吴络羽的身上。

“这里一直很正常啊,啥事都没有。”吴络羽只能一鼓作气装傻到底,“难道发生了什么吗?”

“林凌,现在不是纠结这些东西的时候,把封印的事告诉他吧。”格萨伊洛的语气严肃起来。

吴络羽愣住了,他意识到气氛开始变了。可是他之前还和林凌站在[北之晶森]美丽的水晶丛中,那里正常得很。

“就在刚刚,我们将要从[北之晶森]离开的时候,有股污秽的能量侵占了[北之晶森],封印被污染了,大概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崩溃。”林凌垂下眼眉,声调沉重地说,“那里已经被浑浊的能量异化成一片地狱了。”

吴络羽沉默了,他的额角流下了冷汗。

巧合?

吴络羽并不这么觉得,时间点几乎是完全重合的,他很难想象这两者之间没有关联,但他又很难想通这两者到底有着怎么样的关联。可他已经和艾琼尔打算隐瞒到底了,他别无选择。

艾琼尔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林凌。

林凌感受到了目光,回应似地瞄了艾琼尔一眼。

在那个眼神里,艾琼尔仿佛看见了冰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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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嘈杂,竹叶飘散,林间溢满潮湿的气息。

吴络羽站在亭子里,望着竹叶凋零,风带着雨水拍打在脸上冰凉。林凌就站在他旁边一言不发,她抬头透过叶间的空隙望向天空,那微弯的眉宇中说不清楚是忧虑还是伤感。

好大的一场雨,阴云在这座城市上空积攒了两周,云层在这两周里越来越厚越来越重,直到现在终于无法再支撑下去,伴随着猛烈的狂风,倾盆而下。

“你应该能看见吧。雨水里,云层间,风声中,到处都是奔腾的能量,到处都是来自[北之晶森]的能量。”林凌终于打破了沉默,她收回了望向空中的目光,转而看向了吴络羽。

“这场雨,和[北之晶森]的异变有关吗?”吴络羽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用林凌说,吴络羽当然也能看见,那些银色的丝带流遍空气,从积水到雨滴再到风间与云底,无处不在,这气息让人感到怀念,因为这一切都来自[北之晶森],来自格亚。

“谁知道呢?”林凌转过身去,走向石桌边躺着的提包,“也许这场雨早该落下了,也许格亚在守护着这里,毕竟这里是他生活了七年的地方。”

“也就是说,他已经没有能力再守护了吗?”吴络羽双拳攥紧了,低下头咬着牙。他不明白格亚在经历什么样的苦难,也不明白格亚的想法,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朋友,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到。

“回去吧,现在太晚了。”林凌从身边递给吴络羽一把还没有用过的暗蓝色新伞,她已经把包斜挎在肩上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你带了两把伞?”吴络羽接过伞后注意到了林凌另一只手上还抓着一把旧伞,暗红色的。

“是啊,我一直带着,因为随时都有可能会下雨。”林凌一边撑开伞,一边走出亭子,回头向吴络羽解释。

“不不,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是两把?”吴络羽倒是不相信林凌会为自己专门带一把伞,“而且,你手上的那把,有点眼熟。”

“哦,你问这个啊。”林凌抬头看了看自己头顶的这把伞,不经意间露出了淡淡的笑,“是之前格亚借给我的,那个傻瓜把伞丢给我就淋雨跑掉了。”

“但是你还没来得及还给他吧。”吴络羽大概猜到了结局。

“是啊,还没有来得及。”林凌那抹淡淡的笑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她的嗓音显得轻微而疲惫。

天色已暗,这几来几回的折腾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吴络羽只能祈祷老妈睡得早了。不过他其实早就用短信跟他妈说过今晚要做什么,也说了可能会晚回,只是没想到会拖到这么晚,也没想到会经历这么多事。第二天还要上学,再不回去睡怕是明天要趴在课桌上了不省人事了。一旁的林凌似乎并不着急,吴络羽知道这个人常年睡眠不足,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作息。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林凌也扭过头回盯吴络羽,两人四目相对,“有什么事瞒着我心虚了?”

“不,我只是在想你每天晚上都是几点睡的,睡的够吗?”吴络羽默认林凌在开玩笑,并不心虚。

“原来你是在想这种事情吗?真是想不到......”林凌接起话来倒是毫不谦让,“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我清楚自己撑不撑得住。”

“不不不,担心你的不是我,是苏滢。”吴络羽并不打算和看上格亚的女人扯上关系,立即就撇清了,“是她跟我说起你最近缺乏休息来着。”

“那丫头还真是多嘴啊。”林凌露出了一副嫌麻烦的表情。

“你不应该对你好姐妹的担心给点感动的反应吗?”

“但是我还是不希望她到处乱说啊,特别是对你说。”

吴络羽正视着前方,但他能感觉到林凌在瞪自己,他搞不明白这个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搞不明白这个女孩到底希望和自己建立一个怎么样的关系。一个仅靠友人的友人这种身份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约定捆绑在一起的利益共同体?很明显他们早就越过了这条线。可越过了这条线就算朋友了吗?吴络羽不这么认为,林凌似乎也并不认同,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这样尴尬地卡在了这里,不上不下。

也许他们能一起度过眼前的这个危机,到时候一切就会明朗了吧。

至少吴络羽还是很乐观的。

雨滴落在雨伞上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淅淅沥沥,这个夜晚并不安静,只是添了几分寒冷。可这对一个春末夏初的夜晚来说,未免也太冷了。

路灯在雨幕中仍晃颤着明亮,路牙和路角间的积水反射着光,一路上没有人,车也见不到几辆。

“说起苏滢,算是我多嘴,你还是主动问问看吧?”林凌突然打破了尴尬的沉默,“从昨天到现在她都没有回我的消息,今天白天和她在走廊遇到也没理我,我不知道这姑娘怎么了。”

“我知道了。”吴络羽低着头,只是简单的回应。

苏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吴络羽再清楚不过,他觉得应该由他负起责任,可是仔细想起造成这种局面的根本原因,吴络羽就忍不住打个寒颤。吴络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思想和行为会完全不受他的控制,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觉得不仅仅是这么简单,他甚至觉得这种情况会越来越恶劣以至于到难以收场的地步。

“说到底要怎么处理是你们俩的事,你在她心中的位置是我无法替代的,我能做的最多是引导和安慰,可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可别想草草了事。”林凌宛如一个情感大师,虽然这位情感大师毫无实战经验。

“嗯。”吴络羽点头。

两人已经到了该分开的十字路口,他们住的地方在两个不同的方向。

“也许有办法可以解决你的诅咒了,我和林奕在商量着让董事会放行,但他们的条件大概不会低,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林凌站在人行道的红绿灯前,撑着伞隔着一段路牙的距离对吴络羽说,“至于封印异变的原因我会去查清楚,你不用太纠结了。”

“呃......”吴络羽感觉林凌一股脑把事情全部交代完了,这个女孩未免有点太靠谱了,所以他才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个拖后腿的。

“谢谢你。”但吴络羽还是叹了口气,随后轻声这样说。

“不,不用谢,这是我该做的,但是你可别忘了你应该做的。”林凌轻轻地笑。

吴络羽感觉林凌这一淡淡的笑并不简单,她似乎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可这女孩并不等吴络羽再多思考,已经转过身去将要离别。

雨幕即将把他们分隔开来。

“再见。”

“明天再见。”

吴络羽关上了门,放下在门外甩过水的伞,换上拖鞋走进家里,家里没开灯,很暗。吴络羽猜老妈已经睡着了,毕竟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多了。

他已经身心俱惫了,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明明只是想去[北之晶森]看一看,却没想到能莫名其妙生出这么多麻烦,一个麻烦接着一个麻烦,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什么极息之灵什么极息社会什么危机在即,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实感,他是个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木偶,像个没有自己思维意识的工具,别人需要他所以他来了。吴络羽并不想再和极息扯上关系,但格亚却把他的腿拉住了,他无法逃脱。

格亚,格亚,该死的格亚,这个混球即使消失了也能给他整出一大堆糟心事,可是他就这样永远的消失,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消失了。

吴络羽知道自己的生活已经彻彻底底地变了。格亚把他扯了进来,扯进了这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他再也无法从这里逃脱出去了。

吴络羽摇摇晃晃了几步,靠倚在墙边,这里仍然可以听到外面哗然的雨声。

这时,他听到雨声里夹杂着隐隐的脚步声。

走廊的灯被打开了,房里明亮起来,开关边站着的就是吴络羽的老妈。

“你没睡啊。”吴络羽有点吃惊。

“雨下的太大,你又一直没回来,我睡不着。”老妈似乎安心了些,“如果你不提前告诉我你要去那里,我说不定就睡着了。”

“提前汇报也算错吗?”吴络羽叹气,“总之,我没事,而且平安回来了。”

吴络羽得谢谢林凌,也得庆幸他那不负责任的老爹没有隐瞒极息的事情,他这个老妈知道发生过的一切,吴络羽没必要事事都和她解释。可是有一点让吴络羽感到担心,让他担心地脑袋嗡嗡直响起来。

“那我也得和你提前汇报一声,这几天我可能要出差去四川那里。”

“嗯嗯。”吴络羽没放在心上,反正他妈隔三差五就出差他也习惯了。

“你在找的那个朋友,是叫格亚吧?有什么发现吗?”老妈一边倒水一边随口问起来。

那种嗡嗡声在脑袋里不断放大,吴络羽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妈?你刚刚说什么?你说谁?”吴络羽皱着眉头问。

“格亚啊,他之前不是经常来我们家玩吗?这名字我没记错吧?”老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记混淆了,托起下巴努力思考着,“算了,快点洗洗睡吧,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还没等吴络羽反应过来,他的老妈就已经哼着调转身进卧室了。

吴络羽一时间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开始怀疑自己身边的一切是否真实。

他还听得到雨拍打窗户的声音,他只能听到那雨声,那雨声越来越大,几乎要把他的脑海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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