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只在刀下
第6章 只在刀下
武馆正房内,江澈站在教习王化面前。
王虎已经被抬去医馆,江澈本想趁乱逃跑,但教习来得太快。
不能说太快,应该说刚好,出了事刚好赶到打扫现场。
烛光将王化的脸照得明灭不定,他起身打开房门,朝外面吼了一声:“都围着干什么,滚回去睡觉。”
沉着脸回到椅子上,他皱眉看着江澈:“为什么伤人?”
江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平静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压着火气,王化低声道:“你惹祸了知不知道!王虎他叔叔王五,手底下养了十几个亡命徒,你惹得起吗?”
因为惹不起,所以就该忍着吗?
江澈静静思索着。
自己无父,无母,无牵,无挂。
这些恶心事,沾染到身上,应该怎么做?
当然是一刀劈出去,才够痛快。
这个世界,归根到底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甚至不如一款游戏对自己重要。
说不定哪天被人一刀抹了脖子,睁开眼,自己就回到了课堂上。
所以,什么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去他妈的!
念头通达,江澈语气越发平静:“教习觉得麻烦,天亮把我送到衙门便是,没关系的。”
王化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他,是送到衙门的事吗,不出意外,今晚就会有人找上门。
想起面前孩子的身世,还有他遭遇的欺辱,他心中一叹,开口道:“把左手伸出来。”
江澈疑惑地抬眼,迟疑片刻,伸出手。
手腕被王化捏住,一阵摸索。
疼!
江澈头上冒出冷汗,就在他快忍不住对这咸湿佬出拳的时候。
咔吧。
脱臼的手腕被接好,王化盯着江澈眼睛,正色道:“你走吧,趁现在没人,从后门走,往北边跑,在街头窝一晚,天亮就出城。”
“别走南边,南边是王五的地盘。”
他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和一本薄册子,塞进江澈手里:“这是你这两年的学费,还有太祖长拳后续拳谱,以后你和武馆就没关系了。记住!今晚你是打伤我,抢走的秘籍。”
银子和册子带着体温,十分烫手。
江澈脸上终于有了表情,颦眉抿了抿嘴:“谢谢!”
这个世界上,恩比债难还。
砰砰砰!
急促地敲门声打断两人动作。
“教习,不好啦!外面被人围起来啦!”
无奈叹了口气,王化起身吹灭蜡烛,不紧不慢走到门口:“慌什么,把门堵住了,别让他们进来。”没有回头,他压低声线:
“你待在屋里,别出来。”
黑暗中,江澈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影子出了房间。
猫腰靠近窗户,戳破窗户纸,往外望去。
学徒们日常锻炼的小广场上,正门刚被打开,就挤进来十来个举着火把的健壮汉子,人人佩刀。
几个恶少年跟在他们身后。
领头的汉子中等身材,样貌阴沉,吊角眼上有条疤,一进门就破口大骂:“姓江的小畜生在哪里,把他给我交出来!”
王化挡在众人面前,拱了拱手;“王大哥息怒,有什么事咱们天亮再说,这会最要紧的是王虎的伤势,把伤害降到最低。”
王五一把推开王化:“息怒?你把那个小畜生交出来,老子一刀剁了他,自然就不怒了!”
王化也不恼,苦笑着摊手:“私设刑堂是重罪,王大哥你闹出好大动静,我可不敢把人交给你。而且此事事出有因,可以明日到县衙请庞大人主持公道。”
此时他头大无比,搞清楚事情原委后,出于良知,他打定主意放走那孩子。王家叔侄凶名在外,那孩子落在他们手上只怕死路一条。
至于喊着送官,不过是拖延之策,县令庞立山贪得无厌,一年前王虎挑人脚筋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正是王五买通庞大人,干的好事。若是真把江澈送官,也落不了好。
当初王虎因此事从其他武馆转过来时,王化就不同意,可自家老父亲收了一大笔钱,才导致今天的风波。
归根到底,此事他也有责任,那个孩子沉默寡言,如果不是被逼狠了,也不会动刀子。
于心有愧,所以一定要保下那孩子。
世道如何与他无关,他只想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事出有因?放你娘的屁,老子今天就和你说道说道。”握刀的手颤抖着,吊眼汉子愤恨道:
“你这么说,难道被砍,还是我侄子的错不成?!”
王化冷静回应:“确实是令侄勒索在先,就连凶器都是令侄自带的。”
他从腰后掏出匕首,佐证所言非虚。
“笑话,你说虎儿带的就是虎儿带的?刀上又没写名字。”
门后,一直冷眼观察的江澈心中一动,那把匕首上还真有名字。
看得出来王虎很喜欢匕首,特意用锐器刻出划痕。
果然,场外王化轻轻扔出匕首,劝解道:“上面真的刻了名字。”他补了一句,直接把后路封死:
“是王虎的笔迹,明日公堂上可做鉴定。”
王五语气一滞,他当然清楚自家侄子尿性,只是关心则乱,听说侄子被人伤了,第一时间就带人赶了过来。
路上打听清楚了对方背景,死了老爹老娘,没有依靠的半大毛孩子,搓圆拍扁随他拿捏。
正好抓回去,给侄子出气,杀一儆百,让人知道招惹他王家的下场。
他干的是替人销赃的勾当,往来的尽是马匪刀客,如果镇不住场面,平日里那些饿狼可都会冲上来咬他一口。
谁都知道,他最疼自己侄子。
所以,那小崽子必须死,到时候就让虎儿一刀一刀扒了他的皮,挂到城楼上。
但是要快,慢了人就跑了。
他这才马不停蹄的围了武馆。
武馆虽然不好惹,比起自己身家性命,也不是不能惹。
此时提到笔迹,王五心头火起,没了耐心:“我侄子手被砍了!还他妈鉴定!”
“提刀!给我搜!”
“把那狗崽子搜出来,我要一刀一刀刮了他,送他一家团聚!”
靠着门柱,耳旁全是对自己的污言秽语,江澈胸膛起伏,戾气大涨。
我只是要你侄儿一只手,你就想要我的命。
我明明是合理自卫。
这公平吗?
这不公平!
这乱糟糟的世道,口舌之利远不如刀剑锋锐。
所谓公平,只在刀下。
练武的都有些血性,有人要硬闯武馆,两个教习带头,学徒们乱七八糟拿起棍棒刀枪,对着一群壮汉怒目而视。
王化提起短刀,站在最前面,柔和而坚定:“请自重!”
“我重你妈个头!”
“我头你妈个头!”
一道身影,踉踉跄跄滑撞开王五,醉眼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