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幽:卷一侠影蹁跹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6章 扁舟北上武气狂

最新网址:m.xyylz.com

纵马由缰,渐渐回到了龙彧斩杀铁塔杨益的那座拱桥,望见对岸游人嘈杂,万二寿等便匿到树林中到傍晚市集散去才过桥。

----在金柴儿去撒尿时,司空大鸟终于把憋很久的问题倒了出来:“三……三郎怎么知道是金柴打的柴千儿,金柴儿?”

“这次拦路的盗贼,并非乌合之众,手上都有功夫,金柴儿额角的伤口不深,显然并非会武之人所为,并且以拜天的轻功几次冲进树林搜查无果,还有就是金梁面色张惶,当然还有个原因你不知道。”

“你……你怎么注意到这么多?还有什么原因?”

“是土地庙你奔出去救半城香风,我去阻拦你不要涉险时,柴千儿紧抱着我的大腿满脸恐惧,现在想来是因为看到金梁的关系。”

“真……真吓人,简直匪夷所思!亲兄长会对这么小的弟弟下黑手!”

“有钱人家的事,超乎你我的眼界呗。”

-*-

三人晓行暮进,由安阳向东行过几道河,终觅到北去船舶,便卖马登舟改走水路。

水上清净无事,万二寿正可以潜心阅读李拜天留下的拳谱,那上边记载的俱是摩天宫的武学窍要,图文俱备且书写极有次序,万二寿每读到一处便会唤醒一段苦练武功的记忆,这些记忆让他有些难以相信,因为他一直自认为做事需要走捷径,下苦力用苦功是最蠢笨的事情,与此同时万二寿也发现自己的武功春暖花开般精进迅猛,有种荒疏了技艺再次捡起的喜悦。

只是读到后边,用语晦涩,万二寿有许多不解,想必是自己没有学过的武学,动脑参悟的事是他喜欢的,由此兴趣倍增,几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

--------小万重被戚苦雨拐走后,并未走远,而是向南扎进伏牛山脉。

在伏牛山的原始密林中,就有一古老的石殿,这就是摩天宫的一个分支。

那里还有很多和小万重年龄相仿的孩子,每日在戚苦雨和摩天宫的尊者们监督下磨炼武艺。

每隔一段时间,孩童们就会被筛选一次,能力弱者就会被扔进山涧灭口。

小万重也是被扔的之一,只是绝境中逼出了他求生的本能,生生从悬崖峭壁上爬了回来……

-*-

这一日万二寿正看一段“听脉闭穴”的法门入胜,忽听船外司空大鸟惊呼:“三郎快出来!”

万二寿一惊,以为有变忙窜跃出去,见金柴儿蹲在旁边摆弄船家的泥炉,而司空大鸟指着一艘远去大船道:“红……红娘子在那艘船上。”

“怎么会是红娘子,你看清了吗?”万二寿出东京城时曾碰见过红娘子出镖,当时所走镖车繁重,绝无可能走水路。

“真……真的,绝对是!”

见司空大鸟说得恳切,万二寿再望向那船,已经远帆一片。

-*-

“大鸟你站好。”想起刚刚看到的那套听脉闭穴万二寿诡笑着想拿司空大鸟练手。

司空大鸟从小就熟悉万二寿的卑劣行径,警惕道:“你……你想干啥?!”

-*-

“啊!”蹲着玩耍的金柴儿听到一声惨叫,回头看见司空大鸟四肢抽搐的扑在船板上,一旁的万二寿看着自己的手指连连摇头。

于是,一路上司空大鸟凄惨的悲鸣连绵不绝。

终于在一个江雨绵绵的早晨,金柴儿听到万二寿一声欢喜:“成了!”

出来一看,只见司空大鸟手足僵直站在船边,一动也不能动,万二寿摇着手指一脸得意状。

-*-

万二寿又在司空大鸟身上戳了几指,司空大鸟才能活动,他惊怒兼并:“这是李拜天的定身法?!”

“定身法?哈哈,这是点穴功夫啊!”

“胡扯!点……点穴不都是让人晕倒痛翻吗,怎么我被点中却如冻在雪地一样无法动弹?”

“这就是摩天宫点穴功夫的独道之处,寻常打穴都是击中人身上固定的穴位,造成阻滞气血不畅,致人晕眩或剧痛。而摩天宫点穴术则是只点击一个穴位----‘游龙穴’。”

“游……游龙穴?是什么?”

“对,‘游龙穴’是一奇穴,位置并不固定,乃人体气机之源,日夜在人体内流窜,一经击中百穴俱闭筋血栓止,故而你会僵直无法动弹。”

“这……这么厉害?!游龙穴怎么找?三郎教教我呀!”

“游龙穴因人因时而异,打穴之前需要先听脉辩位,然后再运指擒龙。”

“少……少卖弄,快教我真材实料。”

“少年人,几个大肉丸子?首先我先给你讲解听劲断脉之法……”

-*-

万二寿将拿脉之法,听穴之道细细向司空大鸟讲解一遍,无奈司空大鸟没有摩天宫武学的根基,无论万二寿怎么细说都不得其解。

最后万二寿说得郁闷不了了之。

次日司空大鸟又来了兴头,央万二寿给他讲解听劲辨穴之道。

这次万二寿却变了个方法,让司空大鸟先说他在施展轻功时,气机运行之法,以期用司空大鸟的术语来讲解。

可一听司空大鸟说完,万二寿大吃一惊。

原来司空大鸟家传轻功的内练之法清上浊下,大悖轻身功夫的常理!

万二寿又让司空大鸟复述几遍,最后拿司空家传密谱一浏览,才明白为何司空大鸟日日勤学苦练,却进境甚慢的原因所在--------

原来,司空的密谱所载的运气之道并非轻身功夫,乃是截然相反的武功----千斤坠!

-*-

司空大鸟一听万二寿的推断,本是万般不信,可按着万二寿说的方法提气立竿见影有了效果!手脚气机轻便,而万二寿所说之法不过就是逆着司空密谱上的方法而已。

两人呆坐着推论了半天也不知为何如此,但自此以后司空大鸟便完全逆行家传秘谱所载之道,大有一日千里之感,只是船上地方狭促,无法尽情施展轻功,唯有对着脉脉河水大啖紫葫芦里的轻身秘药,期待早日登陆。

-*-

而万二寿看完李拜天的文稿,深感武学精深,有种管中窥豹的不过瘾,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八个字:袖里乾坤,翻天掌印。然后便再无记录,对这几个字,万二寿完全参悟不出什么,最后干脆不想,每日勤修内功吐纳,研究拿穴之法。

-*-

向北水势多往东北,而唐明镇却在西北,于是三人一路上几易车船校正走向,行至祁州多是逆流或者静待顺风或者牛纤拉船,窝在汊流等候多日也没办法,最后只能舍舟上岸,万二寿按着李拜天给的地舆图雇佣牛车直奔井陉。

途中风闻五花帮惹了不少地方豪侠,纠纷极大,万二寿侥幸担忧参半,路途中易了北地装束,低调走路以求万全。

-*-

书曰:燕晋通衢。

井陉驿道扼守要隘交通东西,关道狭窄盘查森严,万二寿料想五花帮必会在此蹲守,于是先让司空大鸟带着金柴儿在农家歇息,自己一连三日在关口窥察,果有可疑散汉聚集在周边,碍于官兵巡逻甚勤未有嚣张行径。

-*-

这天通关的人众陡然增多,多是往契丹南京幽都府倒卖马具、织锦的商贩掮客。

原来自三月起幽都兵禁异常,商众对兵马调动最是敏锐,担心时局不稳故而络绎返还。

人众愈多,嘈杂事端也多,关口增加不少军兵辖制,五花帮的散汉耳目多被驱离得远远。

万二寿看准机会便央一有家眷的商人,让金柴儿混在其中,自己和司空大鸟帮着推车扛箱进了关口。

关隘道狭,人群拥挤,万二寿等人混身其中却极为得计,如此缓缓通关西行。

连续过了几个关口,人流有了分散逐渐宽松,但惧怕北太行的山贼,依旧三五成群的抱团组队,络绎行走间听得前边一阵喧嚣。

-*-

万二寿挤上前去一看,只见几个五花帮黑渊堂打扮的帮众正拉着一少年的手臂打量,少年以为碰到了龙阳淫邪,挣扎抵抗,周遭人也出声谴责。

五花帮众露出恶相,一票人立刻怂了,接连拉扯多个少年,只是撸起袖子看手臂一眼便推开。

万二寿想起铁娘子曾说过,金柴儿可能被乞丐虐待,左臂上烫一个铜钱纹印,如此想来并非那样,而应当是金家子弟的标记。

暗中观察了一番,万二寿发现这些人中不乏举止干练的,料想是扎手货色,但道途狭一无法脱身,并且为了通关方便,早把身上的飞刀暗器扔了,如果发生冲突很难顾及全面,于是只得耐下性子偷偷留意。

渐渐万二寿发现这撮五花帮盯上了一个商帮,不再关注别人了。

那个商帮一行五人,其中四人俱着黑衣,眼冒精芒,气概上有股子北地人的横猛,随带刀剑装金嵌玉颇为奢华,五花帮有所忌惮只是远远缀着。

四个精悍男子拥趸着一少年,年龄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身裹重裘斗篷,头上极大的貂帽遮住大半脸庞,时而露出的下颌极是玉洁冰清般的俊美,万二寿那两颗照子贼得很,一打眼便看出是个女扮男装的。

这伙商帮路引殊常,每到关口出示,关兵一看便放行通过,并不细细盘查,即使他们身配刀剑也不过问。

-*-

偶有北去路口,极为荒僻,万二寿暗自留心询问旁人,得知是去五台山进香道的路径。

万二寿心中暗喜,在白马庄刘师伯说进香道清净,那往五台山路径东西南北众多,必有通往唐明镇道路。

于是趁着夜间歇息,暗暗知会司空大鸟,背上金柴儿摸回路过的那个路口悄然北上。

一路上,走走停停,几次匿身伏伺,并未见五花帮跟来,于是放心前行,司空大鸟更是施展船上学得的气法,提气飞纵渐入佳境十分地快活。

山中夜寒,万二寿和司空大鸟习武之人,并不在意,但金柴儿确是冻得牙齿打颤,即使万二寿将自己衣衫披就也无法让他暖和,于是在块巨大岩石下找了个避风处点火取暖。

万二寿拿块大饼跳到岩上一边瞭望路口动静一边咀嚼饱腹,司空大鸟做事比万二寿细致有耐心,将干粮肉干架在火堆旁边慢慢炙烤,一时香味四溢,吃货金柴儿顿时有了精神。

二人慢条斯理的磨蹭让万二寿好不耐烦,一边嘟囔着会招来野兽,一边跳下岩石跟着炙烤。

正在大快朵颐,万二寿突然听到有脚步声,凝神静听来者甚众,大约十来个人,连忙让司空大鸟带金柴儿躲到暗处,自己依旧坐在火堆旁吃饼。

脚步声渐进突然顿住,想是看到了火光,接着听见几声窃窃私语,语言奇特像是辽人,接着有几人大踏步过来。

万二寿装作赶路的旅人,面色故意露出紧张之色,来人横了他几眼便语言粗鲁问道是否见过一美貌女子。

摇头摇手像是被吓傻了的万二寿,让对方见他也是年少且自己也言辞难以达意,便不再多问继续匆匆赶路去了。

看那几人衣着刀剑跟那个五人商帮一模一样,缀在后边的两个汉子扛着两杆虎尾旗枪,那黑绸旗子玄黑一片没有什么图案,万二寿心中一动,想起盛名北地的黑旗镖局,据说镖旗就是一面纯黑的黑旗。

-*-

万二寿侧耳倾听了半晌,确定那伙人已经走远,才让司空大鸟两人出来。

-*-

这莽莽深山之中,月亮一没,便漆黑一片,怪异的鸟叫和走兽的咆哮此起彼伏。

休息一会,三人便继续赶路,万二寿眼力好走在前边,道荒得很,一路也是磕磕绊绊。

山中夜里寒气极重,三人只能夜行昼歇,如此走了两天,所经路径纵横杂乱,明明向西的道路,走着走着便拐向了别处,兜兜转转走了不少冤枉路。

-*-

第三日在一块谷地,住着几户人家,三人终于好吃好睡了一夜。

-*-

次日赶早起来,雇请了一个樵夫引路,樵夫说要是以往万万不敢挣这份钱的,幸得最近北太行的好汉们都跑去南太行闹事,一时山空才敢带路,四人下了进香道,觅得一条野径往西行,果然一路的太平顺遂。

天色渐明,山岚雾气弥漫起来,四人如走在云里,相差十步便看不见彼此,幸亏樵夫道路熟稔,辨得明方向。

绕过两个山坳,万二寿像是听到了什么,轻轻叫住其他人,低声道:“前边有兵器交战之声。”

司空大鸟也跟着细听,并未听到什么,即使趴在地上倾听也没听到什么劳子兵器的声音。

便嘲弄万二寿疑神疑鬼,可万二寿将三人往树后一拉,藏在后边:“往这边来了。”

四人在树后等了许久,司空大鸟正想揶揄三郎,结果还真传来了了刀剑交鸣的声音。

不一会见一身影从白雾中冲出,扑伏在万二寿等人藏身的树前,身上鲜血淋漓,头上貂帽脱落露出髡发,是北地契丹人的模样。

那人挣扎着向前爬行,浓雾中飞出一柄弯刀将他射杀。

-*-

刀剑交鸣不断,但随着几声惨叫戛然而止。

浓雾中走出两个脱了帽的契丹人,把先前弯刀射杀那个契丹人抓起发辫,一刀枭了首,然后背对着万二寿等人嘟囔着契丹话。

司空大鸟虽然听不懂,但仍竖着耳朵认真听着,心中奇怪怎么契丹人互相残杀。

-*-

万二寿突然长身而起,双手在头上一拍,一把雪花镔铁长刀被他夹在掌间,左腿横踢,蹴倒了另一俯身冲向引路樵夫的契丹人。

原来万二寿和司空大鸟虽然屏息静气,但樵夫和金柴儿的呼吸急迫还是被对方察觉了,所以故意说话吸引他们,招呼其他同伴借以扑过来偷袭。

-*-

那使刀人“咦”了一声,变招也是极快,松手放刀从怀中拉出一柄短刀摆腕横扫,变招又快又狠,万二寿躲闪不及只能横握刀刃,倒抓着长刀对着那人手臂劈下,自己腹部被对方划中的同时,刀把也击中那人手臂,顿时骨折,刀柄向前一捣,那人没想到万二寿会生死相博,在手臂被打断之时便向后闪,饶是如此也未躲过刀把的撞击,立刻捂胸狂吼着倒滚出去。

-*-

万二寿的腹部鲜血淋漓,但只伤到些皮肉,内功纯厚的武家肌肤有本能的“惊、触、弹”,刀刃划到万二寿的那一刻,他的腰腹肌肉本能地游动收缩避开敌人短刀的重创。

司空大鸟回护着金柴儿和樵夫迅速后退,他们在万二寿的背面,并不知道万二寿被刀划中,连连呼喊右边还有人!

-*-

几道身影从珍珠色的浓雾中奔出,万二寿暴烈大喝,运动玄功,身形蓬硕,冲身猛撞旁边大树,那树“喀嚓”一声断裂压倒,迫使偷袭的契丹刀客纷纷纵身跳开,阻住了他们的攻势。

同时,万二寿如同疯虎跃过断木冲向契丹人,手中的刀刃握出鲜血也浑然不觉,衣衫因肌肉贲张撕裂得条条破落,背上饕餮纹身怒目赤眼,杀气凌厉!

这契丹刀客,善于群战围攻,被万二寿的一冲,乱了阵脚,转瞬就被他劈倒了好几个。

-*-

激起杀心的万二寿又扑向扎堆的一团人,那些人似乎掩护着什么人,两个手持黑旗长枪的汉子虽知阻拦不住也拼命向前。

万二寿见他二人面有惧意但依然坚持不退,便抛下手中的长刀,伸手擒拿一杆旗枪放横的一推,那二人禁不住跌撞出去。

斜次挣扎起一个刀手,还没动手便被万二寿抓住腰身往身后一抛,顷刻之间只剩下一个惨兮兮的羊胡子老头歪着身子挡着一个人。

-*-

“好汉住手,我等并非歹人。”羊胡子老头身材瘦小,虽然并不会什么武功,但神态并无惧色。

“你……滚开!”陡然听到老头说的是大宋语言,令万二寿一怔,有些从暴怒中清醒过来,然而余怒未消一脚把老头儿踢开,抓转屈身在他身后那人。

-*-

一声轻呼,一个“噫”字!

万二寿抓在手中那人踉跄中斗篷的帽兜脱落--------黛眉亮眸的一个璧人!

-*-

“你放手!”玉人一样的少女虽然容貌娇柔,神色却很刚烈,她身上的装扮正是前几日商道上那个斗篷少年的。

心如电转,似乎刚刚交手人中确有几个面熟的,是商道上保护斗篷少年左右的,也有山中夜行询问少女的。

恍惚中的万二寿被少女的呵斥惊过神来,看着眼前花一样的人儿,如酷暑遇金风,杀气、怒火什么的都没了,连忙放手退后几步,在放手那一瞬间心底竟在惭愧手上的血把女子的衣服弄脏了。

-*-

不知是万二寿露出的呆样,还是少女胆量过人,对方竟然“噗嗤”的笑了。

万二寿面目一板,环视周围已经无人再战,发声向少女问道:“你是什么人!”

“你是什么人?”少女说话鹦鹉学舌样的反问,虽然字正腔圆,但仍能听出异族的声调,同样一句话,万二寿说得外强中干,少女说得却温婉灵动。

“我……我先问你的!”

“我叫何歌,你呢?”

“万二寿。”脱口而出后,万二寿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便想扭身走开。

“你在流血。”少女抓住万二寿的手掌,扯出一方手帕给他包扎。

-*-

万二寿莫名的尴尬,心想你的人被我打得筋断骨折,你却来关心我,可叫人怎么想。

手想抖开,却抽不出来,便任少女包扎,故作坦然环视周围。

只见司空大鸟挟着金柴儿从一颗大树上跳下,而那带路的樵夫不见了踪影,想必是见势不妙,溜之大吉了。司空大鸟见万二寿腰间血染,也来给他包扎。

周围的倒地的契丹人身受重创,依然挣扎着撑着身子虎视眈眈,没有了战力就用眼神威慑万二寿。

万二寿不由心中奇怪,这少女是什么身份,怎么这帮糙汉子这样的忠心。

“实在是对不起,真是一场误会,我们被强盗抢劫,把你们当成盗贼了。”先前那个羊胡子老头凑将过来,似乎是做解释,实际上是担心万二寿对少女突然发难。

万二寿撇了一眼老头,心道骗你个大头鬼!你们砍死的分明是同伴!

-*-

“好啦!”何歌满意的看了看万二寿包扎好的手掌,然后对她的人喊了一声:“酒!”

羊胡子老头立刻趋前递上一个酒囊,何歌儿一把抓过,向万二寿说:“喝!”

-*-

万二寿见她清澈眼神中流露一丝挑衅,想她是看自己的反应,便一把接过,一边往嘴里灌一边不输嘴:“便是毒酒也奈何不得我!”

司空大鸟莫名觉得万二寿怪怪的,当看到万二寿平白喝酒,大为担心,毕竟一路上万二寿恪守走镖人的饮食规矩,不知为何现在却破了例,心想不会是三郎对少女一见钟情了吧。

-*-

万二寿喝得越猛,那少女越高兴跟着欢呼雀跃,有几个能站起身的契丹汉子也拽出酒囊和万二寿共饮,其余的契丹汉子也松弛下来,席地而坐跟着拍手欢呼。

契丹人嗜酒崇武,对豪饮之士最是尊重,一囊酒喝尽,几个汉子就跑过来和万二寿热烈拥抱,浑然不记得刚刚还生死相拼。

司空大鸟和金柴儿也有人送上酒囊,司空大鸟摇手推开,立刻受了冷落。

-*-

那酒是牛羊乳汁所酿,很是冲辣,但却极去山中寒气,万二寿便招呼司空大鸟可以喝上少许。

司空大鸟浅尝之后,回味奶香四溢,甘甜爽口,襟怀中如抱暖玉,极为舒畅。再看酒汁乳白莹润,便给金柴儿喝了一小口,那金柴儿立刻被辣得抓耳挠腮,少女看他胖嘟嘟地可爱,娇笑着把他揽在怀里,金柴儿清亮的大眼睛立刻来了精神,拿出讨喜的本领谄媚佳人儿,万二寿不得不暗叹“大脑袋瓜儿”彻悟了撩妹的精髓。

-*-

他在一块方石上靠山坐下,一边听羊胡子老头的解说,一边巡查戒备。

据老头所说,他们是在辽的汉人,做的是与宋通商的行当,那少女是东家之女,本来在五台山上香,因为贪玩跑出来碰到了强盗,幸亏被家将及时找到,但没想到误会了万二寿等人,才发生了冲突。

万二寿盯着老头闪烁的三角眼,心里一万个不信,首先他们所用的兵器都是镔铁锻造,并不是民间流行的凡品。其次,他们人中有胡有汉,即使那些看上去语言和容貌上像是汉人的,也是汉身胡风,神态上流露出跋扈凶猛的气质,绝对不是契丹国的寻常商人,更何况他们杀的强盗明显是契丹人,这是在辽汉人没胆量做的。

因为契丹国虽然实行汉胡南北两制,对汉人有行善待,并且其国四大汉姓世家极为显贵,但普通汉人依旧得低眉顺眼过活。

有一种潜在的想法却极为单纯的让万二寿不去质疑,大概是那个何歌的缘故吧。

-*-

辽即大契丹国,自耶律阿保机建国以来,国号在契丹、辽、大契丹中更迭。契丹的意思为“镔铁”,取其坚硬之本。中原人称之为番邦,视为外族。

实际上,契丹祖系伏羲也是华夏一脉,先秦时称东胡部。秦汉之际,匈奴崛起吞并东胡大部,退入鲜卑山的称鲜卑,其余的有称宇文别种,有称契丹,族名虽殊血脉实都是一样的。

而自秦始,中原汉人或者避乱,或者钟情北地沃土,不断迁入,到了西汉与匈奴和亲,中原风俗与血脉更加融汇,胡汉之别已非血脉而是地域区别而已,到燕云十六州割地,汉人在辽更是激增,汉人射箭,胡人尊儒重佛,移风易俗已经说不上是谁影响谁了。

匈奴人以刘为贵姓,是因为西汉和亲的缘故,以刘姓为皇族之血脉。

到了契丹人这里,耶律阿保机对刘姓更是钟情,给自己取了汉名叫刘亿,为了应景还把后族改为萧姓,以呈刘邦萧何完美的政治组合,政治上更是凝聚胡汉两族,有了自称“中国”和大宋抗衡的本钱。

历史的巧妙在于辽国最显赫的两族汉人权贵都是韩姓。只是后来萧韩组合更加完美,这是耶律阿保机刘亿没有想到的。

-*-

万二寿虽然内心深处有某种不舍,但和眼前这伙人待在一起,总有种置身狼群的感觉,尤其是看那些人中把不治的同伙一刀捅死,嘻嘻哈哈的扔进洼地,更是觉得可恶,于是招呼司空大鸟带上金柴儿起身赶路,那羊胡子老头巴不得他们离开,极为高兴,还送上锦袍给万二寿,万二寿拱手谢过,搭在披挂褡裢的肩上扭头便走,在转弯时眼角偷偷扫了一眼何歌的方向,发现她正给金柴儿披上裘皮披风,并未注意到自己,不禁有些落寞。

-*-

不一会儿,金柴儿得意洋洋的骑着司空大鸟的脖子赶了上来,眉眼间尽是自得,万二寿怎么看他都是在向自己显耀,把羊胡子老头给他锦袍扔给司空大鸟,狠狠道:“你穿,我不冷!”

司空大鸟有些莫名其妙,只得将锦袍抓在手里,跟在万二寿身后前行。

-*-

太阳从山头腾跃出来,弥漫的白雾顿时消散。

司空大鸟“咦”了一声,原来他看见衣衫破碎的万二寿背上纹身在光影的变换间渐渐消逝,那重重叠叠的纹路中仿佛像山水舆图,鳞纹纵横,被阳光一照灿若文锦。

万二寿扭头问道:“怎么了?”

“没……没事,我看花眼了。”

-*-

万二寿闷头走在前头,心里希冀何歌等能赶上来同行,但再怎么竖着耳朵,听得也只是鸟鸣和风扫草木的声音。

金柴儿则是打开话匣子:“我觉得姐姐最好看了……我跟姐姐说来我家我请她吃最好吃的……她说回家了,去不了唐明镇……她的酒真辣啊……她说有坏人就让我保护她……”

司空大鸟有一搭无一搭的应和着。

这些唠唠叨叨,换是平日万二寿早就不耐烦的喝止,如今他却极为想听关于何歌的一切,只是几次三番的压抑住强烈追问的想法。

-*-

路上岔路渐多,万二寿辨了下方向,选向西的道路而进,可走着走着七拐八转的竟指向了北边,此时已无岔路,三人只能硬走下去,万二寿和司空大鸟施展轻功疾行,希望在天黑之前碰到向西的岔路。

深山太阳一斜便光色便暗淡下来,刚过未时便暮色苍茫,偏偏前行的道路越走越直,没有一个岔口,司空大鸟正在抱怨樵夫向导跑掉时,突然听到几声寺院钟鼓的声音,转过一个山脚,好几个岔路出现在眼前。

万二寿向北一望,山间林木中露出一角楼檐,想必是传来钟声的寺院,对司空大鸟道:“我们今晚先在寺院安歇,打听好去唐明镇的道路明日再走。”

司空大鸟连连称善,趴在他背上的金柴儿不知是喝酒还是累了,早已酣然入睡。

-*-

寺院宏伟壮观,朱砂匾额上书“羊摩寺”三个鎏金大字。一进寺门,浓郁的香火气息袭人,刚进门槛便听一声“阿弥陀佛”。

一个黑袍知客僧立掌当胸向万二寿三人迎来。

万二寿说明来意,说要求宿,那知客僧不露声色的打量三人一番,便把他们引到侧院歇下,知客僧临走指了指后院道:“施主如就药石,可自行去伙房做饭。”

-*-

万二寿家的后院便是寺院,兄弟四人小时还常翻墙过去找小沙门玩耍,对寺院的规矩颇为熟络,自然知道佛门的规矩:早晨是诸天的食时;午时是三世诸佛如来的食时;日暮是畜生食时;昏夜是鬼神食时,所以“不宜时食”。过午就食乃是饿鬼所惑的“饿病”,佛家对此是慈悲的,允许修行不深的僧人用晚饭,隐晦地称之为“药石”。

-*-

略作整顿金柴儿睡觉,万二寿打坐调息,司空大鸟捧了一叠胡饼去伙房。

绕到偏房后边,隔着几株松柏有一个低矮的伙房,司空大鸟还没进门便闻到一股馋涎欲滴的粥香,推门进去,一个小胖和尚蹲在灶前填火,陡听到声响很是惊慌,对司空大鸟低低唱了声:“阿弥陀佛。”

司空大鸟还礼轻轻赞道:“好……好香!”

那灶上米粥碧绿,蒸腾着丝丝缕缕的白气,溢出的香气沁人心脾。

小胖和尚十二、三四岁年纪,脸色甚是白净,被撞破的羞涩让他脖子红到了脸,细长的眯眼有种辩解的神态:“这是用白豆和碧粳慢火熬煮的米粥,是给山谷中的居士用的。”

司空大鸟蹲下身子,看小胖和尚手中拿着柴禾一根一根的加火:“熬……熬粥是考验耐心的功夫,少有人能做好。”

小胖和尚脸皮又是一红:“也没什么,只要向火种填入九千九百九十九茎草杆便可,一会儿施主可以留下一些。”

“不……不啦,不啦,借火烤烤胡饼。”

“胡饼?”

“对,就是这种,用火一烤,香酥可口。”司空大鸟说道。

小胖和尚显然第一次见到这种食物,细眼睁大好奇的盯着司空大鸟手中的饼子,连吞口水的样子让司空大鸟大觉莞尔便递给他一张道:“小……小师父尝尝。”

“不……不好吧。”小和尚嘴上矜持着,胖手却已经接住了胡饼。

“用……用火烤烤,烫手就可以吃。”

“好……好。”

-*-

司空大鸟捧着胡饼回来,还拿着半盆米粥。

香味立刻唤醒了金柴儿,万二寿不喝粥依旧啃饼,但还是忍不住问是什么粥,这么香。

司空大鸟正想向他说小胖和尚的趣事,这时听到外边一阵步履声,听人道:“不二,不二,粥好了没?谷中的居士不耐烦了。”

万二寿在门口一张,只见一个髯须大和尚站在院子当中向后院喊话,角门暗影处还站着一人,看不清模样。

“来……来了,来了。”一个小胖子两手平拎着大木桶飞奔而出。

那木桶极为粗重,蒸腾着白气,小胖和尚步履迅捷,两臂舒展毫不吃力。

髯须大和尚道:“你快快送去,叫了一回来,过几天我等要去唐明镇拜访潘大居士。”

“了三呢?”

“了三就不必了,他已经不是羊摩寺僧人了,以后也别了三了三的了,叫他‘赞善’,快快去吧!”

“是……是!”那小和尚一溜烟的去了。

髯须大和尚转身向万二寿的房门看了一眼,躬身一礼,然后走掉了。

-*-

万二寿心头一突,这髯须大和尚步履稳重,回眸一眼精光深湛,浓重的劲眉有股子佛门金刚的威严,便是刚刚跑开的小和尚身手也是不俗,看来这羊摩寺也是禅武合一之法门。

而万二寿没有看到的是,角门阴影中的那人赫然竟是何歌身边的羊胡子老头。

最新网址:m.xyylz.com
来源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