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又是神木经！

很多年前，武夷门因此入魔。

这本只在传说中的经书。

似乎它早已超越了一本武学经书的意义，成为这个武林中，最浓烈的一滴酒。黑得耀眼，白得斑斓。

“神木经在云和山庄，修习神木经的基本法门在寻雪处。少林和尚当年的安排，算得上慈悲，算得上高明。”梨慕根本不在意神木经在何处，伸手接住流萤，“慈菰湖一到晚上，流萤点点。”

流萤绕在梨慕身侧。

她的身影朦朦胧胧。

“这苦雨山庄原来的人呢？”暖暖想到此处，心中一惊：“难道都被乐颜杀了？”

老爷爷道：“她若能杀光这里的人，那么，少陵君真的只是少陵君。”

“此处居群山之间。”乐颜并非多喜欢这里。她眉眼间倒影了星光与流萤，它们的影子重重叠叠。不过，她胸前璎珞燃起的火，随时随地都有覆灭此处的贪婪。她嘲讽庄栩人在山林，却贪念如斯。

“仙人岛居茫茫大海之上。”梨慕的回答，算是与其“应和”。大海伟岸，仙人岛森严，如何会失去黑曜珠，无非是故意让庄栩拿了去。

“庄栩本可红尘潇洒，奈何一定要跌入一滩泥淖中？他一旦跌入泥淖中，那么也就缺了心性了。”乐颜的诅咒，也算不上诅咒。

“你仙人岛丢了黑曜珠，大不了再从海底寻一颗来。”梨慕也不是偏袒庄栩，她不想牵扯进这些事情。“我若是再寻一颗，似乎是我刻意要去云和山庄夺经。”乐颜伸手抚了抚红璎珞，这实则是一件兵刃。梨慕不是不知，她掌风已扬起，几乎与乐颜的手指同时落在璎珞同个位置。

“梨慕，你可以向内发力，我自然也可以向外发力。”乐颜与梨慕内力在璎珞上互相厮杀，她们只要任何人比另一个多几分力，璎珞就会碎成碎屑。

一声竹丝断裂之音，很轻。

这样的山中，有竹丝折段，也很寻常。

况且，这满地的竹丝，风中飞舞，也会断裂。

但这断裂之音，很诡异，一声接着一声。

一声比一声更悠扬。

这不是什么乐曲，渐渐入臻境。

是竹子在断裂，一根挨着一根断裂。

竹廊晃了一下，梨慕，乐颜两人各自向后退开，她们按在璎珞上的力道，被震得散开乐。璎珞微微弹起又落下，若非乐颜内力身后，这一起一落的劲道，已将她前胸骨骼砸断。

竹瓦掉落，纱帘从带着竹梁掉下。

“乐颜来的时候，这地方想来就是空的，庄栩早就算计了一切。”暖暖猜测前因后果。

如何关闭机括？

所有人都想到此处，可机括在何处。

“梨慕，乐颜，快随我离开，这里会坍塌的。”老爷爷急切之中，寻找空旷之处。

暖暖已摔在了地上，远远看见，梨慕，乐颜所站方位，已坍塌成一堆碎竹。老爷爷在不远处，鲜血横流。

“乐颜，庄栩藏在这里的人，启动了机括。“梨慕踢开脚下一块巨大的毛竹。这里的竹叫做神龙竹子，几与百年巨木一样坚固。

“暖暖姑娘，你不要动。”老爷爷衣袖中不知跳出一截细钢丝还是什么兵刃，将一截撞向暖暖的屏风架子推开。他已半卧在地上，这兵刃来回旋转，似乎一团一团风，荡开袭来，刺来，砸来的各种器物。

一道极大的裂缝，从远处竹楼里，像一道雷光，闪烁而至。这“雷电”所及之处，窗柩坍塌，竹墙崩碎，破空之音，层层叠叠。

昏黄之雾，模糊星夜清澈。

夜枭与猿猴之音，有怒有怨，有惊有笑。

湖水幻浪，惊空破石。

慈菰之花，花香寒冷。

“这机括埋在地上，从竹子中空处连接到四面八方。”暖暖想起当年一个云游之人来十里琅嬅，讲机括之道。操控机括的人，要考虑自身如何退出，所以，这一簇一簇是从远处开始牵动。

“将此断竹廊与这连廊断开。”梨慕伸手按在身侧，可是她一人之力推不动。

“乐颜，你故意设计，让黑曜珠被庄栩所得，庄栩拿着那恐怕是假的黑曜珠。也将计就计了。”暖暖笑着望向渐渐逼近的大裂缝。竹楼已倒塌了无数，锦绣已是昨日，现在一片废墟。

老爷爷对暖暖道：“姑娘莫慌，庄栩这小子，不至于能暗算我。我们所在并未坍塌，就有希望。”他已仰面躺在竹廊上。暖暖此时才看清，老爷爷手中所握，是一截与绣线细的竹丝。柔得很，是盘在他袖口的。

他明明只是一个人，但是他所发掌风掌劲，招招所含意境全然不同。

前一招圈转如意，后一着棱角突兀，前一招长短交叠，以短围长，以长乱短，后一招齐头并进，以整打零。

这竹丝所能及的范围，极为广阔，已是数次救众人脱困。

“这竹楼本是你的，你逼我发力将此处与这竹廊断开，那么我便不是你对手了。“乐颜以内力减弱身下竹楼晃动所带来的波折。这是足以让寻常人内脏出血而死的力道。

暖暖伸手，老爷爷知她是要借助竹丝之力。

暖暖指腹已点在竹丝下，她滑到了乐颜身侧。她的内力在此时，已凝到了最强处，这竹楼的震动之力，似乎是一把一把互相交错的刀，从地下抬起，扬起刀刃，从下往下砍来。

近处烛火已碎，火星飞扬。

纱帘，竹窗，一片一片陷入火海中。

竹子在火中的声音，是清晰而让人害怕的。似乎一片清澈之中，有一个声音，在你想得到，或者想不到的地方，渐次敲打，提醒世人，这世界即将重归混沌。

一只手挡住了暖暖下按之力。

是乐颜的手，她手指上掉落的蔻丹，在昏黄之中，像鬼的双眼。

“暖暖姑娘，此是因我而起。我并非豪杰，但也并非懦妇。”乐颜拨开暖暖掌风，已与梨慕同时按在了一片竹砖上。

青筋暴起，骨骼关节转动之音，清晰可闻。

暖暖看不清这二人表情，但她们的恩怨，或者是仇恨，或者是渊源，在生死之际，已然都有了不一样的释然。

一阵一阵竹丝互绞扭动之音，一声似大厦坍塌的巨响。

此处竹廊硬生生从连廊中折断了出来，那道远处而来的裂缝，停在了几尺外。缝隙两侧，已然是一片一片黄泥黄雾。

机括拧紧，断裂之音不绝，断口处的钢索从地上，从竹节中刺出，横七竖八，如荆棘丛生。

断落的黄竹掉入断口之中，此处已成了悬崖。

众人都是悬崖上的孤鸿。

乐颜，梨慕的笑声，重生后的花蕾初绽。

“乐颜，你们仙人岛的内力，可承孤舟。”

“梨慕，你的修为，可盛星光。”

两人并非夸赞对方武学境界，而是认同对方武学本身的形和质。一片静寂中，听得到流萤栖息在慈菰花上的声音，如雨打弦，如墨泼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