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记轻若飘絮的掌力横扫在庄栩后背。至阳穴上浪疾浪迭，推向大椎穴。

庄栩向后震送双肩，这无形浪一样的涨落，不消反盛，他右掌心已扣在了容若左手腕。容若转动手腕，庄栩扣扪之力随之旋紧，骨骼关节中，内力互相追逐，谁都不让谁。

右手救左手！

容若右手点到左手上，掌力拳锋并不落下，而是远远近近，虚虚实实，绕右臂而进退。庄栩左手切掌，“枯岸断虹”截容若左右手间的互相辅助。

“枯岸断虹”是枯掌中直进的招式，烈烈豪情，壮志凌云，气势幻虹。

这怎么只有一个方位的掌力？容若疑惑此招并不像庄栩掌意枯荣变幻，锋拙无痕。庄栩右手是被老先生所迫，只有几分是他自己能随心所发之力。他左手并未陷入任何境地，自在随性得多。

一束月色落在溪石上，藏身其中的一点花，仰望夜色静谧。容若身与影在月素溪清里，右掌“江城携水”一节一节使下去，刚柔并济，掌风里有千仞笔直也有水润珠玉，仿佛方和圆各自彷徨，时而相离时而相融。

“十里琅嬅长魂赋在容若手中的这层意境，要旨是攻敌边缘，迫使我拉长战线。人的战线一长，就需要更深厚的内力为源，稍稍续接有空隙，断裂之处就会反伤自身。”庄栩明白这道理，“枯岸断虹”意念坚定得一阙一阙累叠而上，岸越来越高，虹越来越残。

意涵踩着溪中石，汲水而过。她远远就看见了容若，可是他却不回应她。栀颜将她拉到岸上：“你可别过去，他们高手过招，你这个小姑娘是去点评还是释名？”意涵道：“我要在他身边陪着他。老神仙的底细，我们谁都不知道。”

“他一个大男人，怕这个老神仙吗？”栀颜指着老先生，他坐在溪岸上，似乎一个垂钓之人。意涵将心中所想都讲了出来：“老神仙是挑拨容若、庄栩打架的吗？他超脱万物得坐着，功夫明显又比那两个人高。”栀颜取出火折，将枯枝点成篝火，她自有论断：“你担心这个，其实这也无妨，老神仙总是会死在那两个人之前的，无所谓他功夫比谁高。”

“江城携水”前后着成方成圆，互为轴心，穿插，交叠，从各个方位在“枯岸断虹”中不断胶着，化整为零。庄栩惊觉自己已无法延长“枯岸断虹“掌风范围，他暗自想着，“我出第一招时，右手扣住了容若左手手腕，难道这一开始就是错的吗？”

庄栩右手所聚所碾之力，还在不断被容若缓缓向外泊。容若的招式没有一招是硬推硬拧，皆是借助“江城携水”自身招式间的落差，形成极为巧妙的“云随天高”之势。

“意涵，意涵。你看，你家容若哥哥与师父。”栀颜无酒无醉，指点江山，眉飞色舞。她不太会掩饰自己心境，如何就如何，若是自己的心境都不能直露，那多委屈。意涵漫不经心得烤着自己衣衫，”我看得并不是十分清晰。”栀颜指着不同方位：“两人之间，“江城携水”所吞吐的内劲越来越大，“枯岸断虹”所幻出的直进之力，所能控掌的距离越来越短，枯的气势，越来越少，平平无奇。”

“少陵君是栀颜师尊，她怎么会如此不在意师尊的胜负？”意涵疑惑其中原委。栀颜满不在乎，“我看到什么就是什么。这个江湖，很多事情，我看到的和你看的，我想到的和你想到的，并不相同。”

“这小姑娘性子与庄栩完全不同。但是有这位老先生插手，容若哥哥胜算又小了几分。”意涵想起肃玉姑姑的嘱咐，一定不能让庄栩去武夷山。

溪畔夜色，没有人声，没有喧嚣。容若、庄栩内力、招式相错，相撞之声，一次比一次清晰。容若虽不断将庄栩逼退，可他也耗尽了无数内力。庄栩看似一退再退，并非溃散，也丝毫不乱。他们两人一天之内，两次拆招。长魂赋、枯荣掌，容若、庄栩，几乎已将各自所学都淋漓尽致地互相拆解了一遍。

栀颜看戏一般出神，“意涵，意涵，快看，容若怎么在牵引庄栩的招式，向老先生进袭。”她这一发现，令她似乎看到了这出戏背后更深的意境。

一滴水花飞旋而来，斩断火焰，破出一个很大的缺口。火焰下的枯枝败叶声响穿林，迅速坍塌，又向泥地里深陷。

这明朗到黑暗，刹那之间。只余下一圈灰烬，一层一层溪泥翻涌，快到栀颜的火折都来不及重新打开。

庄栩知道容若是要迫使老先生离去，他一人做不到，合两人所学，也许多一些把握。如何选择？自己费劲心机绞杀仙人岛高手，才得老先生现身，现在不是与老先生为敌之时。

攻心为上！

庄栩放慢自己速度，任凭被容若牵扯。容若立刻觉出两人掌风临界处，庄栩所有劲力、掌风刹那间逆向折了回去。

长魂赋进而向左右散而不消，变为“千里寻灼”，庄栩则以“草木无魄”与之应和。老先生依旧背对他们，方才是他先以水珠破开火焰一个缺口，又将枯枝陷入污泥之中。他从溪水中看到两人不甚分明的影子，早已觉出先锋后卫互相辅助的两重力。气血向脊椎处沉去，以内力化两人内力。

前方一片澄澈，竟然什么都没有！容若先触到了异常，这一个人的内力如何做到若有若无。他此时无瑕再细想，不管有无，直冲了过去。

“千里寻灼”中回弹来一丝无坚可摧这固定，是掌风已及老先生脊柱。“草木无魄”绕上成为“千里寻灼”的左右羽翼。

从无到有，老先生后背是突然涌出无数层绵延之力。一层幻一层，从一个针眼细的地方喷涌而出。容若成了辽阔原野的一滴露珠，目之所及，皆是荆棘。他退不开，攀不上，也无处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