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

豆油灯火不似繁华集镇点得密密麻麻，只零星数处。

他们熟悉土窑地形，而我们不熟！

容若双掌上下左右攻守，破泥塑嬢嬢飘忽不定之招。她若是稍占先机，定会再有草绳飞出。

意涵内力运转沉下，膝弯上的草绳越缠越紧。她心想着：“这二人是谁？庄栩慈菰湖中的篆花阁，静花阁高手中似乎并无这样的人。”

现在，她与容若被草绳牵缠，身形无法与掌法、剑法合二为一，功夫被削弱，几次可反攻取胜的机会都错过了。

这二人就是用这一点，占住“先机”的。让容若、意涵从一开始就陷入被动局面。

泥塑娃娃不断被翻涌的掌力碎开，破得面目全非。容若在草绳上左掌连拍三下，接着右掌连拍三下。这六下看似在相同位置落下，实则暗藏变化。左三落下的位置不断向右滑，右三掌落下的位置不断向左移，左右余劲互抵。草绳上这不过寸许的地方减沉，向下坠去。

这被容若击中下坠的草绳是第三圈，第四圈，第二圈先破出细小缺口。缺口一出，反弹向那位泥塑嬢嬢的力道同时减轻。习武之人皆知，力道反弹之力，即便原本落掌处山石草木，风花水月各不相同，越是高手越能通过觉出细微异常，越能据此判断出自己那一掌有几成伤了敌手，有几成与敌手抵消，有几成被反弹。

掌影跳跃而来，似乎无形巨浪追击，数处浪头，分啄不同位置。

白浪掌。

容若明白了为什么泥塑嬢嬢和这位伯伯，能令草绳生出一层层城墙耸立，山崖破风之力。他们二人也并非夫妻，而是同门。

草绳无锋，可这无锋之处，草丝竖起，锋芒灼灼，向容若骨骼处切入。

这不仅是招式较量，更是比谁更疾，谁能先寻到对方破绽！

意涵握拳直出，绳索遏制了她的气血畅通，拳上无力，两人本是相近的，但总有一阵横扫之风，将她与容若迫开，她看得到，却帮不了。那位泥塑嬢嬢猜到意涵意在救容若，似捏似搓，指间叠出微微掌风，散成无形浪花，滴向她发稍。

发尾散在白浪掌下，反向意涵身上各处大穴敲打。这敲打之力，并不重，如春雨轻抚。诡异的是，被敲打之处，血液流得很疾，意涵如陷在一团暖阳下，走不出来。

“意涵。”容若左手去拍意涵肩膀。意涵声音中已断断续续：“别管我了，先打跑这两个人。”她说打跑，不说杀了，意在说明十里琅嬅救人是出于江湖道义，不在杀人。

草绳上，容若破出的缺口上，泥塑嬢嬢的攒刺之力密密麻麻，将容若倾斜、弹压、横触到缺口上的截断之力，一点一点挡住。似乎一场浪，浪及处，湮灭一切。

“浪封于野。”容若默念泥塑嬢嬢的招式名。此招是白浪掌中最为力坚最为绵长的，但这需要她强力硬压，她若是内力不继或者稍有圈转不畅，也会受尽苦楚。

浪封于野，浪吞桑田之势。容若身处其下，随未跌倒，但气血乱涌，击出的掌向自己反弹而来。这一瞬间的反弹之下，膻中穴以下的内力向上冲，膻中穴以上的内力向上冲，脏腑间漩涡横生。容若还未按住意涵肩膀，撕扯，绞杀，拧扭，摔拍之力，在他左手骨骼上发出野兽噬咬之力。

若非容若内力深厚，他此时必然已骨折！

意涵依旧挣脱不开草绳，她喉间转了几下，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是心肺上大穴被封了。

“容若哥哥，是在乎我的，他在这生死之迹，还是想着救我。”意涵闭上双眼。

山泉叮咚之音，飘渺又悦耳。不，这不是山泉，是泥塑娃娃碎裂之音。此起彼伏。它们不断受掌风、内力波及，如何能无暇？

“泥塑嬢嬢用草绳困住我，那么我用泥塑碎片困住她。”容若想到此着，不再去顾及其他，寻可攻击之方位。可现在如何以碎片困住她？碎片不在自己手上，离了几丈几丈远。

那位泥塑伯伯无动于衷，实则是提防后方来敌。看来，这泥塑嬢嬢极为自负，自信一人能对战十里琅嬅两人。

容若掌力放空。泥塑嬢嬢招式瞬间又强了数分。意涵听出各人招式所占攻守强弱的变化，心绪比狂风樱花更乱。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十里琅嬅，樱桃落了，浓浓淡淡的绿。她在窗下给容若衣衫缝了一针又一针。容若在她身侧，一招一招温习着功课。

很轻很轻的声音，犹如琴弦拨弄。

破空之声由轻变重。

容若在几乎就要窒息的瞬间，反攻了出去。这是长魂赋中的“雪霁水枯”，容若对于“霁“和“枯”，一直不知如何去做。肃玉告诉他，就像一局棋，让敌手吃了自己大片的子，局面瞬间就开阔，这是舍得之道，同样适用武学。

容若听到泥塑碎片破空之音，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出了这一掌。

自己所有招式都空了，但是日常所学又都在心中，蓄势待发，招式空时，可又非空，正是”雪霁水枯”，明明停了，可又未停。谓：不弊，不穷。

泥塑碎片绕在泥塑嬢嬢身侧，飞速坠落。她所发掌力，随之被削弱。这些碎片异常锋利，可又无招无掌，进退难辨。那位泥塑伯伯兵刃在手，向前铲落。他的兵刃是一柄月牙铲，比剑阔，也比剑重。

碎片被铲刀搅动如絮，很长很长的刺破之音。他内力较嬢嬢深厚，灵活性却不如。容若“雪霁水枯”一着接着一着，被铲刀搅落的碎片，又飞起直冲。碎片包围圈随容若掌风冲荡方位不断改变形状、大小。向内倾倒坍塌，向外延伸，向左凸起，又向右凹陷。白浪掌被圈在其中，无涨无落，刚漫过左，无数碎片向上一扬，左侧空了。容若左右手高低一变，右侧碎片随即圈转过来，在左侧叠得极为厚实，将掌风推向正中。

捆住容若的绳索上破绽缺口无数，他稍一震，绳索落地。泥塑孃孃修为如此，寻常绳索也是利刃。甚至，草绳只是系在门框上，连可操纵的机括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