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沉醉东风放肆雨
第12章 沉醉东风放肆雨
长宁一袭白纱,无忧无愁得睡着,百子千孙图就覆在她双手间。
冷夜给她画了眉,是用黑檀黛画的。
微微颤颤的医者,微微颤颤得告诉他:“丽娘刺长宁那一刀,让她流了很多血。但真正致命的是毒,长宁给自己下的毒,就藏在她手镯里。”
“一定是长屿先生教了长宁夫人闪避之法。星月楼是江湖中最旖旎,最虚幻的地方,谁都清醒着,又谁都沉醉着。”医者阐述者他的道理。
冷夜面无血色,任凭烛火把他和长宁的身影,勾勒出深浅斑驳的一团模糊。
“她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
“长宁先生知道自己死的时候,就是星月楼覆灭的时候。她在宿命中挣扎,知道宿命该从何处了结。就像一个人堕入凶险的剑法里很久很久,他就知道这门剑法的破绽在何处。”医者掩上门,重重得淬了一口痰:“一个婊子死了,一群婊子死了,有什么好红红绿绿哀悼的?”
冷夜饮了一口酒,“我从没喝过星月相辉酒”他咳嗽了几声。
丽娘的毒,于他不过是在手臂上划几刀放血的时候,他怎么会怕一个毫不知长远轻重的婊子?
泪水缓缓流落,他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只有长宁是清晰的。
她就是红尘的一粒星,璀璨时,黯淡时,都启发了凡人的诗情和曲意。
“你放开我”左右两人架着箫错进来。
“我要回星月楼。”箫错也看见了长宁,“姑姑死了吗?”他说的不太惊讶,有些疑惑。这么小的孩子,过早理解了生死的含义。
“你回星月楼做什么?”冷夜反问
“我就是要回星月楼。”
“你娘和你爹死了。你要回,便让你回吧。”冷夜对左右言。两人抱起箫错,他们走得很快,不一会,便到了一处深山。
两人互相看了一下,将箫错丢在了乱石中。转身消失在群山的孤寂中。
山中的天气有些冷,箫错裹了裹衣衫。“奶奶,奶奶你在哪里?我娘死了,姑姑也死了”箫错在乱石中点了踩去。可这片乱石,铺天盖地,他跳不这黑漆漆白茫茫的地方。
星月楼的月色,从来都是美艳的。月色下的歌姬,也是清秀绝伦的。那些曼妙的身姿,婉转的歌喉,在月影下,朦朦胧胧,让人忘了红尘中的承诺,曾经承诺给各式各样的人。
这里的月色,残白,无力,将箫错的影子拉得很长,伴着呜呜呀呀的叫声。林木的影子极为诡异,也许林木本就这样诡异。这是一种万事万物,渐渐走向消亡的气息,看得见触得到的腐朽,消沉,清冷的气息。
一声很长很犀利,充满欲望的喊叫,从头顶盘旋而下。这个声音,发自脏腑最深处,通过它长长如同轮回通道的喉咙,让空旷更空旷。---使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这声音中,心底那些让自己或者别人恐惧的东西,一拥而上,彻底失魂落魄。
那是一只巨大的秃鹫,仇视着箫错。它的眼神,好像那些箫错杀死的人,转世而来的魂,要来索他的命。
可它锋利的爪,相比箫错的手,如同巨大的伞盖。
胸口,已被他啄去了一块肉。鲜血翻涌。
“走开。”箫错中指去戳它的喉咙。可它的羽翼,比铠甲还厚实,戳不到它的血肉。秃鹫的爪刺入箫错的双肩,它要将这天赐的鲜活肉体一口叼走。秃鹫羽翼下腐朽死尸的气味,在这夜中,向周围不祥的夜色侵入。它如同一个活过来的僵尸,亢奋而贪婪。
秃鹫镰刀一样的喙在箫错的身上,从左肩丛横到右肩,从脖颈深入到胸口。箫错的衣衫被秃鹫撕扯了一块又一块,血肉被它咬得如脚下的乱石,在骨骼的缝隙间叠加。
在和秃鹫的厮杀中,箫错几乎一败涂地。秃鹫没有高明的武功,没有锋利的神兵,可它处处棋高一着。它在箫错的手背手心上,撕咬下一条一条带血的皮肉,吞下肚去,漆黑闪亮的双眸把月色衬得更惨淡。
秃鹫居高临下,要将箫错挟裹到一具死尸。
箫错向后摔去,退到一块巨石下。秃鹫向天长嚎一声,它胜利了。它的喙靠近箫错的脸,要啄他的眼。那腐败的气息让箫错几乎窒息。箫错躺在巨石上,秃鹫锋利的尖爪在箫错双肩嵌得更深。
它终于能饱餐一顿了!厮杀的快意,在动物身上,就是饮血哙肉。
啊。秃鹫突然哎嚎一声,半个身子化为一场血雾。但它的喙在它临死前的那一瞬,牢牢钉在了箫错的喉咙上。--是箫错,出掌推动巨石,巨石倾下,将秃鹫消融。可秃鹫不甘心,半个翅膀还在扑腾。像一把铁扇,刮向箫错的左肩。
箫错将秃鹫半个脚掌从肩上狠狠拔下,拔下时,被利爪爪过留下的血洞,边缘血肉外翻,像一只只眼睛,嘲笑着眼前这个人。秃鹫的另外一个脚掌,在巨石倾下时,连着秃鹫半个身子,一起崩碎了。现在这半个脚掌取下,秃鹫的残躯终于和箫错交割得干干净净。只是他的脖子上,更大的一个血洞,血流的很快。
其实,他身上,哪里都有血往外涌,或快或慢。都是他的血,不过,肯定也有秃鹫的血。只是月影模糊,没有方才那么清晰,他分不清了。
箫错笑了笑,他朝月色亮的地方去。因为星月楼的月色那么亮,那么,明亮柔和的月色下,便是星月楼。
可,眼前的月色,天空如翻涌的黑潮,嘶哑得喊声如雷--这片天,盘桓着密密麻麻的秃鹫。--它们闻到血肉的气息,要来夺取这片天下。
秃鹫看到了他。应该是早就看到了他,只是他,箫错没有及时看到密密麻麻的秃鹫。
它们向他围拢。
天旋地转。
明明灭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