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人传说之破卓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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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性命垂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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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睁眼,正个皮革店浸泡在浓雾中,来不及穿御寒衣的马三跑遍了棚屋,却连个鬼影都没找到。

正举着小油灯正在焦急无措之际,一个穿着家奴服的男人缩头钻进了茅厕,马三一眼便瞧出那是伺候小公子的人。

家奴穿着比起棚屋管事的他,自然是上了一个等级。小公子喜欢蓝色,故而木屋里的寻常家奴一律穿着精致的蓝色服饰,区别于其他处的家奴或别的什么东西,而贴身侍奴的服饰自然更蓝。

马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颜色无奈苦笑,属于棚屋还是木屋总是一眼就能分辨,急忙追上前,候在茅厕门前。

霜气逼人,油灯放在地上,马三将双手夹在腋下,不停跺脚,在茅厕外面终于等到伺候小公子的家奴。“麻烦您给带个话,破左耳的爹,只怕不行了。”

奴头上前求情,脚下的霜被碾碎。

“哎呦,这不是马三爷嘛,棚屋的茅厕满了?那你得早点使完,让人看见了不好哇。”比马三高出一截的,家奴扯着衣摆,一脸不情愿道。“不就死个人,又不是什么急事。等我用完事了再说,不急不急。”说完,进入茅厕,旋即传来咚咚的声响。

“要不因为那老头是破左耳他爹,我也不敢越过规矩来打搅您。无论如何求您帮帮忙,兴许他们父子还能见上一面。”马三强忍着奴头脾气守在茅厕外,低声下气求人。

“你这个东西真是烦人,大清早就人不痛快。滚,这儿不是你奴头该站的地方。”家奴懒得多管闲事,“何况你那个屋死人有什么稀奇,别看见我正在办大事吗?棚屋里的东西力气光长在手臂上了,一点眼里劲都没。”

“还请您快点,田老头只怕支撑不了多久。”马三催促道。

“什么东西,叫你一声马三爷,你还真当自己是个爷啊。好好瞧瞧,这不是棚屋的茅厕。”小家奴怒道,提着裤头走出茅厕,天已经长了许多灰白色的斑纹。他瞪着马三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左脚一飞踢翻了小油灯,滚了好几身最后落在一个凹处,被泥水扑灭余温。

“听说小公子刚赏赐破左耳一匹骏马,您伺候小公子已久,应该比我了解小公子的脾气。”马三提醒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威胁我!”小家奴抓住了马三的衣领。

“不是,绝对不敢。只求您给将死之人传句话,那孩子自然记得您的大恩大德。日后小公子赏他一好,自然有你一份。”

“你们这些东西呀,破事还真多。”小家奴放下领子,转身离开茅厕。

“劳烦您了。”马三爷在身后连忙点头哈腰,目送他回木屋......“只不过是十几岁孩子,木屋里的人就是木屋里的人,不过哪个屋不是屋,今日马三,明日牛四羊五,谁晓得嘞。”弯腰捡起污水里的油灯,抖了抖,“破东西,还能使。”

炉火将寒意烧成灰烬,木屋热气熏人。还在酣睡的破左耳和树子被吵醒,揪着五官从被窝里探出脑袋,看见面无表情的小家奴正重复马三爷的原话:“他估计快死翘翘了,要看最后一眼得抓紧。”

“谁?”破左耳揉着困意浓重的眼皮,不知家奴所指何人。他又梦见那个躺在巨石上睡觉的女孩,还未及时看清楚她的脸,就被一阵天摇地动震醒。紧接着,那张女战士一般的脸紧紧地贴着他,柔软的身躯如蟒蛇般压在他身上,令他窒息......

“不就死个人嘛,哪天不死人。”树子嘟囔着钻进被子。“滚。”被褥里发出一声驱逐。

小家奴不由后退一步。“你爹,你那个还在棚屋里当东西的爹快死了。马三爷求我转告你一声,晚了可就被丢进林子里喂野狗恶狼,到时候,恐怕分不出哪块骨头是你爹的。”小家奴憋着说,“记得是我让你们父子俩见上最后一面的。”然后快速离开,留下一脸错愕的野人。

“我爹?”破左耳紧蹙双眉咕哝着,随即一个名字涌现在他脑海中,将女子的脸和身体都震碎。不可能!田老头可是暗夜钢军出身,绝对不可能。

刚擦白的天穹又被黑雾笼罩,浑浑噩噩的他一阵疾风似的冲出木屋。

冲进浓雾,一路狂掠直至土楼,将在一楼梯口翘首盼望的马三撞倒在地,也浑然不觉。

“哎呦。”滚下楼梯的马三在呻吟,没人理睬。

抵达旧木门,破左耳却驻足不前,正欲推开门的左手僵停在锈迹斑斑的铁圈上,完全不听使唤,一个劲地发抖。他心生恐惧,失去白爷爷的那种痛苦仿佛又将如巨浪席卷而来。

这不可能!

喝了那么多草药,怎么可能会死!何况田老头是谁?暗夜钢军里颇具经验的老战士,怎么可能有个头疼脑热就要死了。

不可能!战士应该死在战场上,田老只可能死在长屏、竹海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但绝对不会是土楼的床上。

“赶紧进去看一眼,兴许还能说上话。”马三揉着腰推开门。

“我不允许他死。”他发誓,野人之怒在咆哮。

嘎吱一声响,刺鼻的草药混合着各种臭味汹涌而出,把清晨特有的大自然气息冲洗干净。连懦弱的时间也没有,他只能迎接扑面而来的事实。提起沉重的脚,仿佛巨石雕刻而成,每步都艰难至极。

从门走到床跟前,短短十来步,却有一个昼夜之久,犹如行走在悬崖荆棘上,针针从脚底板刺入直穿胸口。

熟悉的脸近在眼前,黑沉沉的没有一丝生气,第三只眼睛软榻榻地躲在上面,再也威胁不了谁。

田老头紧闭双眼,安静如木头人,身体被好几层破旧的被褥紧紧裹在其间,只露出了下巴以上。他那件华丽的防寒衣被压在最底下,紧贴着即将失去温度的身体。马三爷在他离开后,又给田老头添加了棉被。他有些诧异,余光看了一眼马三,没有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他没有时间在乎马三,为什么变成了好人?那不关他的事情。

“田老头,睁开眼睛吧,破左耳来了。”马三爷走进床头,俯身喊着,似乎无所顾忌。“你儿子,来咯。”

“来了?”田老头抬起眼皮,只撕扯开一细缝,几乎是没有发出声音。

“来了。”依靠直觉,破左耳判断他说的两个字。

田老头的眼皮又耷拉了下来,就像皮革店厚重的石门落下,任凭一人之力怎么推都纹丝不动。他的脸上起了好些个脓包,散发着恶臭,正往外不断冒着水。短短时日,他本就丑陋的脸更是面目全非,无法辨识。想必暗夜钢军来了,也无法认出床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就是他们所追捕的经验老者。

不自觉地伸手,他想擦拭去那些恶心的脓水。

“别碰!”马三爷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指着他的脚下之地,解释道:“还是别碰为好。万一祸害你了,可没有多余的。你就站在那,就那。”

听不清楚马三究竟都说了什么,却在马三惊恐的瞳孔里意识到了危险。

“什么病!”他觉得声音止不住冷颤,浑身冰冷,仿佛掉入一个冰洞中。

在野人的世界里,所谓危险无不是具体、实在的,比如与野兽面对面的较量。很显然,马三爷所顾忌的,并非他曾经历过的任何一种危险。仅凭往日经验,他全然判断不出尸体般安静的田老头,有何可怕之处?可他相信马三爷所言,因为欺骗他得不到任何好处。田老头自嘲经过生活圈养的人,较之野人更擅长狡诈之术,比起狐狸有过之而无不及。

“唉,棚屋里的一种常见病,隔断时日就有伙计染病,巫医根本不会来替他们医治。没有人知道这怪病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它的厉害,一旦染病就是一脚埋入棺材,只是他们哪里买得起巫医的草药啊。有一年整个棚屋无一活口,管家一把火将其烧光,说是恶疾会传染。老爷几番请来巫师做法,皆说是野林里的恶鬼讨食。每逢肚子饿,就会出来祸害人。”

野人之怒在发颤。

“需要喝什么草药,你说我去找小公子要,他一定有。小公子没有,老爷肯定有。”他呆滞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第三只眼睛,生怕错过田老头再次抬起眼皮,或开口叫喊他的名字。他的脑子乱糟糟,耳边响彻着石洞坍塌的轰隆隆巨声,满目尽是长矛刺入白爷爷身体的景象。

“无药可医,根本都不知道是什么病,你要求什么草药呢?”马三反问。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什么事情都不做。一定是你给他喝的草药不够多,一定是这样的。只要再喝几碗,流身汗撒泡尿恶疾就会流走,他就一定会睁开眼睛的。”他端起床旁还剩下半碗,已经冰冷的草药,准备往田老头嘴里灌,却被马三制止。

“别折腾了。是人都得死,早死晚死都得死,没区别。”马三拦住了他,伸手抢过了碗。“别再让他遭罪了。”

“我不准。”他吼声如牛,近乎掀翻了屋顶。

窄窗之外,昔日如远山叠嶂,眺望便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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