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虽然重峦叠嶂，迷雾重重，但神明向来不吝啬于给予蝼蚁们一点机会。

任何人，都有一次进入神山的机会，所余山，因为与外界贸易往来得频繁，是比较容易找到的那个。可是，每个人有一次，也仅有一次机会，唐易安，却去了两次。

“抱歉。”

“不用道歉，师叔。”她神色淡淡，“她命中有劫难，如果不是你，还不如是你呢。”

“……”

良久，他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微不可及的叹息，“也是。”

安于之接了阿玲和阿艺出来吃饭，在小院里置了一张大桌子，召了院子里的姐姐妹妹们一桌，其他的小厮婆子都领了赏钱去大厨房吃点。

“我托大叫你一声小艺，会喝酒吗？”安于之抬眸看她，深邃的眼眸中，略带丝丝绵绵的缱倦，令人心神荡漾。

她的阿玲是会喝酒的，这个姐姐据说从山里来，不知道平日里是不是吃仙草、喝露水。

“会的，山里也有果子，冬天会备一些酒，不然会很冷。”阿艺比之前说的话多了一些，只还是有些呆呆的，像是刚来那会儿，可能是行医救人实在耗费心力吧。

于是众人便一起喝酒。

迷迷糊糊的，安于之好像听见了孩子的声音，好熟悉，那是什么时候听过的呢？

好像是……

好像是……

“喝醉了。”灵巧的身影从墙边进来，用手扇了扇空气，“真是的，大家都不能喝，别拿那么多呀，现在一群醉鬼。”

唐易安好笑地看着她，“她们不醉，我们怎么有机会进来？”

“也对哦，”她摸了摸下巴，“不对，难道你……”

“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呀，我们余迷谷的神医二公子居然给凡人下迷药吗？

“你真是。”

“我已入世，自是不必再守那些规矩。”

他倒是云淡风轻，徒留她在这为这人担忧，“行行行，弈王殿下，您多担待，我看你这手法，不像是头一回啊。”

没等到回复，不听话又说：“你可活得长一点，这天罚不定什么时候来呢。”哼，入世之人不受谷中规矩限制，可以对凡人出手，可只要入世，便会迎来天罚，天罚形式不一，但从未有人从天罚之中脱身。

“无碍，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现在，只要让她忘记我，就能回谷，不问俗务。”他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抬手向她探去，却被一道灵力打伤，只能停手，不听话解了众人的迷药药效，跟在唐易安身后离开。

“这样精纯的灵气，像是你家的诶。”不听话有些丧气，任务没做完，还不能回家，她昨日刚收好的行李，还得重新打包一下，可恶。

“是我族灵气，可是……”

“可是你父王病危，只有你母亲，会用，这种保护她人的术法。”不听话早已打探得清清楚楚，毕竟师父秦昭救唐易安两次，陷入沉睡后，她就不得不扛起责任了，所以外界的消息，她是很知道的。

那年，带安于之回谷里的唐易安，尚且温润如玉，且不知道生身父母，还没有那么多俗世的情感，只纯粹地爱众生。

安于之走过草药园，轻嗅着泥土与草木的芬芳，一时间，心里也是如菊般淡然。

秦昭走过来，“怎么？不想走了？”

“有一点儿。”

“那就留下，还可以和安儿、听儿做个伴。”

安于之眉间蹙起一座山峰，缓缓道：“她们两人还不能彼此相伴吗？”

秦昭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才说：“人再多也没用，主要是你。”

“我？”

“窥探天机是我们余迷谷的传承，医术是先辈世代相传的成果，此界有难，你是唯一可动的那部分。”

秦昭目光灼灼，她活了百年之久，传承一直不肯另择新主，为的就是今日。

“你拿我下棋呢。”

“算是。”

于是她负气离开。

“怎么这表情？”不听话端了一盘零食，是各种蔬菜干和果干，看起来很不错。

“还不是你师父。”

“师父咋了，救你的药全是师父种的，要不然你以为你这样重的伤，几年的药就能治好吗？”不听话吃了一口葵花籽，“再说了，就算这样你都没治好呢。”

安于之有些羞愧又有些恼火，“那也不能把我当棋下啊，多伤人啊。”还有几不可闻地一句“好歹骗骗我啊”。

不听话拍了拍她的肩，“好了好了，你现在就改名不高兴，咱俩直接就是，一听就是亲姐妹。那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父，她逗逗你，你总不生气了吧。”

“竟是些歪理。”安于之晃荡着腿，“好吧，那我就大人有大量地原谅她了。”

秦昭看着她走回来，会心一笑。

“笑什么，我可不是来道歉的。”怎么说呢，被人家救了还要口是心非地拽。

“无妨。”秦昭点了点她的额头，“我知道你会回来，计划已经准备好了。”

安于之的神色凝重了一些，“我真的能行吗？”

“我们地处两国交界之地，，却能得以独善其身，不只是因为我们是医者。”纵然有人会想着，与医生做对可能不太好，万一日后会有事仰仗于他，可世间事多的是人想不到的，万一就有人觉得，不能为我所用者不可留，也未尝可知。

“因为你能看到未来？”

“算是。”她拿了一个盒子，“祖传宝物，攻防兼备，可得一隅之地安寝。”

“难道以后它会坏吗？”

“器物不重要，人心才是关键。”秦昭看着她，“我们今日所说的话，也会成为历史的一部分，我已经不知道到底是在推动它，还是在挽救它了。”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未来？”安于之有些急切，这人说话藏头露尾的，听不明白。

“今日在余迷谷的所有人，皆无的结局。”

“我本就应该战死在沙场上。”

“救你，是改天命的第一步。不过，我没办法求你帮我们，因为蝶翼振飞，不知道哪里有问题，我只希望，你和安儿，莫生仇怨。”秦昭嘴角溢出鲜血，“命途已经开始改变了，接下来，看你的选择了。”

“唐易安救了我，我怎会与他生气。”安于之不解，“若是我选的不对呢？你这计划卷里，没有我的存在。”

“没关系，这里面的每一件事，都不重要，只有连在一起，才会出事。若命要余迷谷皆亡，那我也不强求。”她看着她，眼神慈爱，神情悲悯，“天下之势，如滔滔江水，你再如何筹谋，也未必能达成所愿。”

安于之扶她坐下，“你这又是何必呢？救了我，还不一定能有用。”

“何妨一试，哪怕只是在彻夜的黑中燃一点萤火。”秦昭笑笑，“更何况，你可不是我捡回来的，我只是尽全力救你，天轨偏移，证实了我的做法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