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终于到了。

站在一扇小门前，杰瑞大喘着气，拄着膝盖，艰难地抬头，望着门上挂着的牌匾——大漏壶。

这鼠道，简直跟迷宫一样。一路走下来，包括最初那个门，杰瑞一共拆掉了四个机关。如果算上被雪鼠尸体绊倒，那就是五个。

万幸，没有再出现巨汉那样的可怕家伙。虽然中途也遇到几个人，不过都只是望了他一眼，就躲进暗处。

杰瑞长出一口气，抚了抚胸口，推开了小门。

*****

门后的空间，相当宽敞，明亮，比鼠道亮多了，简直不像是地下的空间。

这个占地面积和高度，能装两家旅店都有富余。正对门处，是一大圈水池。几块木板搭在水上，跟外面运河那边的结构很像。半球形的屋顶上，落下一道垂直的光线，铺在上面。

水池后面，啊，果然是个酒馆，有一群酒客正在那里喝酒吹牛。其中果然有布林乔夫，他在和一个女人和大个子说话。杰瑞朝他们走去。

“嗯？哦，你来啦。”

布林乔夫远远看到了杰瑞，认出了他，便招着手。他身边两人见了，也朝杰瑞的方向看去。

这一看，差点把杰瑞的心脏看出来。

那大个子在瞪着他，完全是警戒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能打过来。而且这个身材，光是坐着杰瑞也看得出，跟那个巨汉不相上下。

旁边的女人也没好到那去，银白的头发下，那张脸冰冷得让满屋的火光黯然失色。如果说大个子只是在恐吓自己，那女人绝对是想杀了自己。

看清了两人脸，杰瑞便不敢继续靠近了。

不过细想之下，也合理，这才是一个干黑事的组织里应该出现的表情和反应。都怪布林乔夫太面善了，竟然让自己有了“公会里的人都不错”的错觉。

而那面善的人已经站起来，到吧台那里跟老板说了句话。老板是个有些瘦的中年男子，不像那大个子和女人一样凶神恶煞，但也说不上是友好。

听了布林乔夫的话，他转身走进柜台后面，不知忙什么去。布林乔夫则是鼓着掌，朝杰瑞走来。

“真不错，小子。说实话，我以为你会被吓跑呢。”

所以人家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敢来是吗？杰瑞叹着气，他已是没有力气苦笑。

“还，还好吧。”

他一边说，一边若无其事地递上匕首，眼睛盯着布林乔夫。匕首上的血不知道擦干净没，这地方这么亮，万一被发现了什么……

好在布林乔夫接过匕首，看也没看，就朝他刚才坐的那张桌子一扔。

“这一路看来没少费劲啊，”他看着杰瑞那件已经破到几乎不能穿的衣服说，“来，我请你一杯。”

杰瑞早就恨不得灌一大口蜂蜜酒了，或者麦芽酒也行。但现在不是喝的时候。

“不用了，大哥。那个你看，我既然来了，那这入会的事……”

话一出口，银发女人和大个子一齐看向了布林乔夫，一副马上要听下文的样子。杰瑞更是惊得说不下去。

不会吧？不会布林乔夫真的以为自己来不了，就随口一说，而根本没和公会打招呼吧？

那我这半天劲岂不是白费了？

“啊，放心，我可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布林乔夫笑呵呵的，从柜台老板那里接过一杯蜂蜜酒，递给杰瑞。

“我的确没想到你能来。但既然来了，你只要再办妥一件事，就能入伙。”

吨吨吨。杰瑞仰着脖把蜂蜜酒一饮而尽，呼出一口清甜的气息。这酒太爽了，仿佛能直接滋润大脑。和它比起来，自己在赛洛迪尔喝的那些劣质酒简直是泔水。

至于布林乔夫的话，杰瑞不在意。人家一开始说的就是“考虑考虑”，有其他要求也是正常的。

“可能的话，我不想再走迷宫了。”他抹抹嘴说。

“哈哈哈，放心，不会了。这次，我们要看看你的其他本事。【薇克思】，来一下。”

布林乔夫朝那银发女子一招手，银发女子很不情愿，嘴里嘀咕着一些话，不过还是慢慢走过来。她看着布林乔夫，而杰瑞，连她的余光都没进去。

但就是这样不正眼瞧人的家伙，也要听布林乔夫的话。杰瑞现在确信，这个友善的大叔在公会里绝对是说得上话。

那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通过这次测试。

“杰瑞，这是薇克思，”等薇克思走到跟前，布林乔夫说，“让她跟你一起去。”

杰瑞偷偷多看了薇克思一会儿，果然是冷若冰霜。他很快打消了握手的念头。

“那，大哥，是什么考验？开锁？还是盗窃？”

布林乔夫笑了笑，手指来回晃动着。

“这点小伎俩，是个蟊贼都会。咱们来点有意思的吧。”

他又看向薇克思。

“带咱们这位新朋友去【波西·甜手】的杂货店，让他把波西欠的钱要回来。”

公会说的欠钱，应该是保护费之类吧。只是杰瑞想不出，什么人胆子这么大，连公会的保护费都敢欠。

莫非是个相当有手段的，难缠的主？要是那样，自己行不行啊？

他刚要皱眉，但马上舒展开，给了布林乔夫一个“没问题”的表情。

对，不要多想。刚才自己不是已经从鼠道里活着过来了吗？没有什么行不行，只有做不做一说。

他挺了挺胸膛，尽可能用老练的口气说着。

“交给我吧。”

*****

等杰瑞和薇克思出了大漏壶，布林乔夫又叫那个大个子，或者说是公会的打手【达志】，去鼠道里检查一下。

其实杰瑞不知道，鼠道里的机关，没有一个是公会安的，全是住在那里的人干的好事。杰瑞这一路肯定闯了不少机关，布林乔夫有点想知道，那小子是怎么过来的。

为啥不亲自去？这话说的，钻鼠道哪有在吧台喝酒舒服？

至于公会嘛，有更加隐秘的出入口。不过他们偶尔也会从鼠道走，当然不是走那个迷宫，而是另有秘密。一个公会成员和大漏壶酒客们才知道的秘密。

当杰瑞跟着薇克思走时，他也发现了这个秘密。

“这，这是？”

出了大漏壶的门，薇克思没有走杰瑞来时的路，而是右转弯，下了楼梯。楼梯尽头右侧的墙壁里，有一道铁栅栏门。

穿过这扇门，杰瑞大吃一惊。眼前这个房间，竟然就是他刚进鼠道时，遇到的第一个岔道！

他再回头看那铁栅栏门，才明白其中的玄机。这门后没有火把照明，墙又特别厚，门的位置紧靠里面，外人眼里，那就是一片黑。

再加上其他岔路都有火把照明，不熟悉的人会自然而然跟着有光的地方走，而完全想不到，最短的捷径就藏在墙壁的黑暗中。

怪不得，布林乔夫会告诉自己仔细观察。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看着杰瑞立在门口发呆，薇克思轻轻地冷笑一下，自顾自地走着。

“真不知道布林乔夫为什么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就你这种货色，领进来能干啥？”

刺耳的话，让杰瑞从发呆中回过神，毕竟薇克思比这鼠道里的污水还要冰冷。

“这，他答应过我的。”他嘀咕着。

“你应该庆幸遇到的是他，换成别人，管你怎么来的，早打出去了。”

一席话说得杰瑞不敢吭声，只能低着头跟在后面。

自己能不能入伙，就看这女人的意思了。虽然很不爽她那张脸，但现在，要忍耐。

*****

大漏壶酒馆是公会的产业，也接待公会以外的人。但能到这个地方喝酒的，要么是鼠道里的居民，要么是些猎奇的家伙，总之都是脾气不小的人。

快到中午，有几个穿着破衣服，提着手斧的人来喝酒。喝着喝着，便出现些骂声，越来越响，这可以说是大漏壶的日常。

布林乔夫则是坐在吧台，喝着老板【威尔克】倒给他的蜂蜜酒，侧着身，看着那些满嘴脏话的家伙。

越看，越是唏嘘。

“又在想过去的事了？”

威尔克帮布林乔夫满上杯子，继续擦着柜台。

“有点。没事，咱们会回到过去那样的。”布林乔夫抓起杯子。

“别再做梦了，布林，”威尔克摇着头说，“二十多年了，公会这下坡路走了二十多年，什么振兴公会，根本就不可能。”

“会好起来的。”

布林乔夫微笑着，把杯子里的酒喝掉一半。威尔克不再说话，他知道布林乔夫是个很乐观的人，而且快五十岁了，还干劲十足。

但很多事，不是光有干劲就行的。

达志回来了。

斗嘴的酒客们看到他，就把声音渐渐压下去。倒是布林乔夫很大声地叫达志过来喝一杯。

达志走到布林乔夫跟前，把威尔克递过来的酒杯放在桌上。

“有点不对劲，布林。”他说。

“怎么，谁死了？”

“三个，两个不认识，还有一个是【吉安】。”

布林乔夫的酒醒了些。

“那个铁拳吉安？”

“就是他，另外那两人，一个鼻子断了，一个七窍流血，应该吉安干的。估计是他俩不小心惹了吉安，然后被打死了吧。”

说了一大堆，达志才揽过酒杯喝上一口。

“呵，他俩可够倒霉的。毕竟那吉安发起飙来，连你都不好对付他。”

布林乔夫还是笑呵呵的，这些话在大漏壶只能算是个小小的谈资。

“问题是，吉安。”

放下杯子的达志，语气忽然认真起来。

“身上只有一处伤，在脖子，一击致命。但那个伤口很小，而现场只有长剑和斧子，不像是这两样。那更像是……”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被布林乔夫扔在桌上的匕首上。这下，布林乔夫没心思喝酒了。

他拾起匕首，靠近吧台上的油灯，几乎要把眼睛贴在匕首上。

这样他才看出，那上面有极难察觉的，竖条的血痕，应该是被反复擦过。再凑上去闻一闻，金属的味道中，混着一丝血腥。

而这把匕首是他在街上捡到的，非常干净，他不会记错。后来遇到杰瑞，就随手送了出去。

握着匕首，布林乔夫的眼睛有些放光。

说不定，自己捡到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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